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11(第7/13页)
在GRE考试的一部分,也就是数学部分,我想我得到了世界上最低的分数。
艾伯塔为我在“伊丽莎白女王”号轮船上订了一个铺位。这是这艘船在大西洋上倒数第二趟向东的航行。我们在船上举行了晚会,还喝了香槟,因为那是你应该做的。到了访客下船的时候,我吻了她,她也吻了我。我说我会想她,她说她会想我,但是我不知道我们俩谁在说真话。喝了香槟酒后,我有点神志不清。当船离开码头时,我挥了挥手,但不知道是在对谁挥手。我想,这就是我的生活——挥手却不知道是在对谁挥手。那似乎是一个值得仔细研究的深奥话题,但是那让我头痛,于是我把它抛在一旁。
轮船驶入哈得逊河,驶向纽约湾海峡。我提醒自己到甲板上向埃利斯岛挥手示意。每个人都冲自由女神像挥手,但是我特意向埃利斯岛,这个充满希望又让人心碎的地方挥手示意。
我想到了自己。三十四年前,不到四岁的小家伙挥着手驶向爱尔兰。现在,我又在挥着手。我在干什么?我要去哪儿?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当你独自一人,喝了香槟酒,双脚还在打晃的时候,你就在船上闲逛,思考问题。我在驶向都柏林、驶向圣三一学院的“伊丽莎白女王”号轮船上,如果你不介意。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来来回回,这么挥挥手,你是在加入敌人的阵线?圣三一学院,新教徒的大学,一直忠诚于这个国王和那个国王。圣三一学院对自由这项事业作出过什么贡献?但是,在你这个不停哧哧吸气的小小心灵的深处,你始终认为他们高人一等,是不是?那些说话带着“啦——嘀——嗒”口音、鼻孔朝天、富有的新教徒。
奥利弗·圣约翰·戈加蒂毕业于圣三一学院。虽然我写过关于他的论文,读过我能找到的他的每一本书,认为他的某些才能和风格会对我产生影响,但是一切都徒劳无功。我曾向麦基职高的一个老师斯坦利·加伯展示我的论文,并告诉他我的愿望。他摇摇头说:听着,迈考特,忘了戈加蒂吧。在你的大脑深处,你一直是那个来自利默里克小巷、蹩脚的笨小孩。弄清楚你到底是谁。爬上十字架,自己受罪吧。没有人会替你,朋友。
你怎么能那么说,斯坦利?那些关于十字架的话。你是个犹太人。
没错。看看我们,我们想适应非犹太人,我们想被同化,但是他们不让。然后发生了什么?摩擦,哥们儿,摩擦产生了像马克思、弗洛伊德、爱因斯坦和斯坦利·加伯这样的人。感谢上帝,你还没有被同化,迈考特,放弃戈加蒂吧。你不是戈加蒂,你是你自己。你明白吗?如果你在这一分钟突然倒下并死去,天空中的星星依然是天空中的星星,而你只是雷达屏幕上的光点一闪而过。走你自己的路吧,要不然,你的结局就是在斯塔滕岛的一间小屋里,和一个女人一起念祈祷词“万福马利亚”。
我不会想那些事,因为在这儿,从“伊丽莎白女王”号雄伟的中央主楼梯上走下来一个我认识的女人。她看见了我,说我们应该喝一杯。我记得她是一名纽约有钱人的私人护士,但不知道她的其他身份。她说对那位打乱她旅行计划的朋友很失望。现在,她这个护士住在有两张床的头等舱,前面还有五天孤独的旅程等着她。酒打开了我的话匣子,我告诉她我的孤单寂寞。在这次旅行中,我们可以互相为伴,尽管因为她在头等舱而我在吃水线以下,那可能会很难。
噢,那好极了,她说。她有一半爱尔兰血统,有时候说话像爱尔兰人。
如果头脑清醒,我可能会更理智些,但是我经不住诱惑,在船腹内想不起自己的铺位了。
开船后的第三天,我溜到餐厅吃早饭。这是我第一次造访餐厅。服务生说:有事吗,先生?我说我不知道该坐哪儿。我觉得自己很愚蠢。
先生,你以前没来过吗?
没有。
他是个服务生,所以没有问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事务长也没有问,他说我已经被正式宣布不在船上,轮船主管认为我在一时激动之下和朋友一起上了岸。你可以看到他正在等我作出解释,但是我绝不能告诉他我和那位私人护士在头等舱的经历。他说,好吧,可以为我提供一个座位,欢迎来吃早餐。
吃水线下的那个船舱有两个铺位。我的室友双膝跪地,正在祈祷。看见我时,他似乎很震惊。他是个来自爱达荷州的循道宗信徒,要到海德堡学习神学,因此我不能对他吹嘘,我在头等舱和一名纽约私人护士一起度过了过去的三个晚上。我为打断了他的祈祷而道歉,但是他说你绝不会打断他的祈祷,因为他的整个生命就是一场祈祷。我认为那句话很了不起,并希望自己的整个生命也是一场祈祷。他的话震撼了我的良知,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而且作恶多端。他叫特德,看上去干净清秀而且很开心,有一口好看的牙齿,梳着海军陆战队员的发型。他的白衬衫很挺括,显然经过上浆和熨烫处理。他悠闲自得,与世无争。上帝在他的天堂,一个循道宗信徒的天堂,一切都是正确的。我觉得受到了威胁。如果他的人生是一场祈祷,那么我的人生是什么?一个长久的罪恶?如果这艘船撞上冰山,特德会在甲板上唱“上帝离你更近”,而我会在船上找一个神甫来聆听我最后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