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6页)
“你的生日是几时?”
尽管声音因为发烧变得细细弱弱的,可毕竟从他嘴里能发出呜咽以外的语言了,这一点多少让我松了口气。
“2月20日。”我答道,“220,是和284誓约友好的220。”
高烧持续了三天。在此期间,博士基本处于睡眠状态。他不叫半句苦,也不任性胡闹,就只是一个劲地睡了又睡。
到了用餐时间也不见他有醒来的迹象,放在床边的简单饭食也都没碰过,无奈之下,我拿调羹一勺一勺地喂他。我抬起他的上半身,捏住他的脸颊,趁着他下意识张开嘴的那一瞬间把调羹塞进去。可就是这样,他也坚持不了喝一茶杯汤的时间,中途便又昏昏睡去。
最终没送他进医院。我想,假如外出就是发烧的原因,那么最理想的养病方法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断定他是由于骤然接触户外空气发的烧,就像幼儿长乳牙时突然发烧一样。关键是,叫醒他,给他穿上鞋子,然后叫他靠自己的双腿走到医院,绝无可能。
平方根放学回来就直接冲进书房,倒也没做什么,就在床边站着。他就那样望着博士的睡脸,直到我以打扰博士休息为由,催他快到后边做作业去。
第四天早上,退烧之后,博士的身体顺利地一点点恢复了:昏睡的时间减少,食欲则呈反比例地慢慢增大了;体力恢复到了能够下床坐到餐桌旁,能够打好领带,还能够躺在饭厅的安乐椅上翻开数学书的程度。他也开始解答数学杂志上的悬赏问题了。思考期间,他又连连说我妨碍了他,接着一脸的不高兴;傍晚,迎接并拥抱平方根的时候,他又心情大好了。他陪他一道解答算术习题,同时尽情尽兴地把他的头摸个够——一切又都回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博士身体复原后没多久,工会组长要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在定期工作汇报以外的时间被叫去,无疑不是什么好兆头。肯定是雇主投诉,这边呢,无非受到严重警告,或者按要求赔礼道歉,或者罚款,无论哪一样,都叫人心情沉重。不过转念又想,博士有80分钟这道墙阻拦着,投诉些什么想必办不到,而且我也一直遵守约定,从未踏入主屋半步,因此说不定工会组长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了解一下得到过9颗蓝星星的棘手人物后来的情况。
“你这回麻烦大啰!”
工会组长开口第一句话,便令我痛感自己的推测之天真。
“接到投诉了。”他摸着光秃的额头,神情无限困惑地说道。
“怎么样的……”我结巴起来。
之前我也接到过几回雇主的投诉,但都是由于对方的误解或者主观臆断造成的,工会组长也明白错不在我,每回他最后都会说一句“总之下回可得改进啊”,来帮我打圆场。然而,这回情况看来并不一样。
“你还给我装糊涂,伤脑筋哪!听说你可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对不对?听说你在那位数学老师屋子里过夜啦?”
“我没有犯什么过错。到底是谁,谁作出这等下流的猜测?真叫滑稽透顶!我还不高兴呢。”我抗议道。
“谁都没有瞎猜。你留下过夜,这是事实,对吗?”
我只有点头承认。
“遇到有必要延长工作时间的情况,必须事先向工会组长提出申请。假如事态紧急,迫不得已,事后必须提交有雇主敲章确认的超时工作津贴申请书和事后总结报告。从业守则上应该是这么规定的吧?”
“是的,这些我非常清楚。”
“违背了这条守则,就等于犯了过错。怎么就下流滑稽了?”
“不对,您弄错了。我并没有认为自己是超时工作,我只不过是出于一点点的热心,管了不该管的闲事……”
“不算工作,那到底算什么?又不是为了工作,留在男人屋里过夜,这就难怪人家要瞎猜了,你说呢?”
“博士生病了。他突然发高烧,我没法扔下他不管。忽视了守则是我不对。非常抱歉。不过,作为一个保姆,我不但没有作出任何不妥当的行为,相反,我认为自己尽到了当时必须尽到的义务。”
“关于你儿子这件事……”工会组长伸出食指描画着博士的客户登记卡的边缘说,“我也是把它当一项特殊照顾来看待。把孩子带进工作场所,这种做法还没有过先例。再说也是顾客的提议,怎么说呢,虽说对方有点难伺候,可我这边也算让了一步呀。其他保姆多少也有怨言,说怎么就给你一个人特殊待遇。就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端正工作态度,别招任何人误解,不然的话,我这边也很难做人啊。”
“真是很对不起!是我草率了。在儿子这件事上,我一直非常感激您。您能接受我任性的要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