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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亚历山大拉住我的衣袖,“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你和我明明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我们就不能忘了这些吗?”

“你连我都欺骗。”我挥开他的手,“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是真的在乎我?”

“我以为什么都不说才是对的。杰西,你不了解我父亲,不了解他可以有多狠心……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补偿我?亚历山大,你要拿什么来补偿?这又不是忘了我的生日,或是在约会时放我鸽子……”

“我知道,我知道。”他再一次伸出手,抓住我的袖子,“但是,总有我能为你做的事吧?求你了,我真的很内疚。还有……我很想念你。”

他抓着我的衣服,殷切地看着我。我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说:“有一件事你可以做。”

“真的吗?请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

我开门见山地说:“你可以替我证明你父亲在说谎,恩斯尤尔并不是他的。无论他手里握着的证据是什么,我都必须亲眼瞧一瞧。”

他绝望地松开手。“杰西,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你心里明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亚历山大专注地看着我的双眼,专注得我以为他会答应。下一秒他却开口拒绝我:“这与我毫不相干,我会向我父亲转达,说你今天来过这里。”

说完之后,他召唤马吉过来,一人一狗匆匆地朝大门走去。他的头低垂在胸前,像迎着暴风雨低头而行的男人。

* * * * * *

有时,生活像一张纵横交错的巨网,将人类的思想网罗其中。于是,他们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东西,看不见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样子。但是,人心是高低错落的山川大河边散落的顽石,长久受暴风雨的侵蚀后,最终也会屈服在它的淫威下,变得如河沙般柔软。

* * * * * *

我的疲惫过度很快演变成鼻塞,喉咙沙哑不堪,眼睛又干又涩,脸如火烧般热烫。我没有力气去泡茶,而是拧开水龙头,用杯子去接自来水。杯里的水冷得我牙齿生疼,可不管喝了多少杯,我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后来,我意识到这是早上梦游的后果:重感冒。

晚上睡觉时,我蜷缩在毛毯里瑟瑟发抖,身上直冒冷汗,后背完全湿了。过了一两天我的高烧才自行消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的身体正在缓慢地自我调节,仿佛它也知道几天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更要趁此时养精蓄锐才行。星期一那天,我不得不再次面对罗杰,面对失去这里的风险。但是,在那可怕的未来到来之前,至少现在这里还是属于我的。这厚厚的石墙,保护着我和佩兰,将寒气阻隔在外,让我们免受风吹雨淋。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后,我的眼里只有小屋的好。我让自己沉浸在它那不受时间打扰的美好里,就像躺在厚厚的羽绒被上,柔软舒适极了。

最近这几天,我开始打扫起楼上的杂物间,将那张放了好几年的防尘布拖出来,把桌底下的箱子也翻开来。在我的辛勤劳动下,许多东西得以重见天日:一堆年代久远的艺术期刊,一把坏了的椅子,一只空荡荡的破行李箱,还有一只让我觉得眼熟的篮子,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手里挽着的正是这只篮子……

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我找到了一只粗糙的木板箱,里面塞着一摞发黄的报纸。当我移动木板箱时,报纸包住的某样东西发出的亮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弯下腰去,用手拨开褶皱的报纸,手指头抵到一块冰冷的玻璃,摸上去薄而易碎,我将它拿了出来。这是一颗精美的圣诞球,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小玩意儿。记得小时候,每逢临近圣诞节,我的父母都会在圣诞树上挂上各种雪人挂饰和塑料冰雕,还会把一颗木头做的星星放在树顶,在它的周围缠上一圈圈风格迥异的金丝银线。那颗星星是住在伊斯坦布尔的外婆送给我们的礼物,曾陪伴这个家庭度过无数个欢乐的圣诞夜。与我家的圣诞大杂烩相比,我手中这颗圣诞球精美多了。

我擦去它表面的灰尘,露出深绿色的,表面镀着一层看着像树叶或雪花图案的玻璃球。小球表面还镶上金粉,我站在灯光下,好奇地旋转着手中的小球,看它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玩完之后,我把圣诞球放回报纸堆里,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想到圣诞节就快到了,我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么期待过圣诞节了。

我暗下决心,无论特雷曼诺会怎么做,无论最后结局会是什么,在圣诞节之前我决不会搬离这里。做好决定以后,我反而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甚至开始坐下来重新写作,虽然我的感冒还没全好,喉咙肿痛、鼻涕直流、头痛欲裂的症状还在。至少在这几天时间里,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写作,暂时逃离外界的纷纷扰扰。我穿上一件长款羊毛衫,在睡裤外面套了一双厚厚的毛袜,让思绪放飞,徜徉在文学的殿堂里。我写下了一片充满岩石和精灵的土地,银装素裹的世界,满身风雪的动物。唯有透过石头上的圆孔,你才能窥见这个不为人知的神秘世界,一年只有一次进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