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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佩兰也帮了不少忙。它经常把我的餐巾盒从桌上推下去,在我的键盘上优雅地踱步,晚饭时间一到就霸道地挡在我面前。它还是像以前那么吵闹,性子还是像以前那么倔强,行动却比以前迟缓了许多。近来,它似乎不常出去走动,也许是外面太冷了。它的身手似乎也没以前那么灵活,已经有好几个礼拜没见它抓过老鼠了。

某天夜里,我来到壁炉前,把它从椅子上抱出来,放到我的大腿上。它没有反抗,只是弯起爪子,搭在我毛衣的袖子上,无精打采地低叫了一声。我挠着它的小脑袋,暗自希望几百年来令村民们闻风丧胆的传闻是真的,山谷里真的住着某种神秘的生物,比人类还要野蛮原始,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扎根此地,矢志不渝地守护着这片土地。到了万不得已的那天,它们会张牙舞爪,战斗到底,至死方休。顺着佩兰背上的毛轻抚时,我发现了几根白色的杂毛,藏匿在浓密的黑毛中,像是坠入凡间的几片雪花。也许到了冬天,它身上自然就会长出白毛来吧。我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压下内心深处的担忧。

星期六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星期天晚上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我又开始心慌意乱起来。自从离开学校以后,我再也不曾这么紧张过。在周末即将结束的夜晚,焦虑不安占据我心房的每个角落,大有延续到第二天的趋势。明天,特雷曼诺和他的律师将会大摇大摆地走进米凯拉的办公室,得意扬扬地看着我们被打倒的样子。光凭一张签过名的纸,他就能从我手中抢走恩斯尤尔,这真是太令人难以接受了,而我能用来回驳他的只有苍白无力的梦和传说。它们或许强大到足以夺走我的睡眠,让我半夜不睡觉,在山谷里梦游;可一旦用于反击特雷曼诺,它们却变得轻柔无力,什么也对抗不了。我躺在床上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托马西娜。我已经尽力了。”

穿了四天睡衣后,再换上外出的服装,让我觉得有点不习惯。这一次,我不再刻意追求正式,因为要走着去村里,我多穿了一点,以保暖为主。我的感冒还没好,脸色疲惫苍白,而且愁云密布,一点儿也没有要去打仗的架势。今天天气阴冷潮湿,天色灰蒙蒙的,雾气低垂地悬在山谷里,笼罩着佩兰之石。我小心翼翼地从它旁边走过,跨过恩斯尤尔的边界,走进树林子里。与世隔绝了几天后,外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孤独感朝我袭来,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暴露在浩瀚天地间,无依无靠。

还没走出多远,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它很久没接收到信号了,久到我差点忘了它的存在。我把它掏了出来,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一通是中介公司打来的,一通是母亲打来的,还有一条未读短信。看见发件人是亚历山大,我的手指突然停住了。我告诉自己应该把短信给删了,却抵不住内心的好奇,打开了它。

短信弹了出来,却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他今天早晨发的。照片是一份文件,只有短短一页内容,结尾处有签名。我颤抖着将图片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处签名,接着突然拔腿奔跑起来。

我的喉咙还在发炎,鼻子堵塞不通,可我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只知道在树林里拼命狂奔。靴子踩在厚厚的落叶上,陷进松软的泥土里,泥浆飞溅到我的牛仔裤上。我离开通往村庄的山路,转向前往造船厂的小路,顺着小溪潺潺流动的水来到河边。冰雨打在水面上,发出低沉的啪嗒声。我马不停蹄地奔跑着,暗自祈祷梅尔还在家里。

后来,我穿过横跨在溪流上的小桥,脚高步低地爬上山,费力地来到兰佛德村里。一早就经历马拉松长跑的我几乎快虚脱了,随时都可能因运动过度而昏厥过去。虽然疲惫不堪,可我却不在意,只担心是不是来晚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的胸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一点着便势不可挡。透过米凯拉办公室的窗户,我看见她和丽莎两人坐在桌前,特雷曼诺的律师俯在办公桌上,似乎正在对她们说什么。特雷曼诺气定神闲地坐在另一头,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镇纸。米凯拉盯着桌上的文件,手里握着一支笔,神情凝重。我喘着粗气,扳动门把手,将门推开。

“不要……”我本想叫她们不要签字,后面的话却淹没在疯狂地咳嗽声中。所有人惊讶地朝我望过来,只见我一张脸涨得通红,牛仔裤上溅满泥浆,头发又湿又脏。丽莎率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急匆匆地走出去,为我倒了一杯水进来。

等我止住咳嗽后,米切尔律师开口说道:“哦,原来是恩斯尤尔的租客。你是派克小姐,对吧?这里恐怕没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