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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在酒吧里初见时,他是个冷淡内敛的男人,现在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在这座博物馆里,四周全是落满灰尘的纸箱和历史的残章碎片。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变得热心且活跃。我用屁股挤着坐上凳子,而他则在电脑上打开一个表格,树状的族谱跳了出来。
他上下滑动鼠标,好让我浏览全文。“我查过人口普查记录,如果恩斯尤尔真的曾经易主,那么只可能是在1911年。”他指着表格里的某处地方说,“这是托马西娜的母亲,她叫维奥莱。根据1911年人口普查的记录,当年她和丈夫、儿子与罗斯卡洛家一起生活在河边。”
“1911年之后的人口普查呢?”我凑到电脑前问,“他们是不是搬去恩斯尤尔住了?”
杰夫笑了笑,耐心地回答我:“后面的人口普查尚未公布,所以目前暂时无法得知。”
我沮丧地靠着椅背,不死心地问:“有地图或者记录吗?一定有这样的材料,记载着每块土地的所有者。”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地图上通常不会有地主的信息。于是,我快速翻阅了《土地税额核定记录》,你听说过这东西吗?”
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东西,但是看他讲得这么起劲,我不懂装懂地点点头,期待他继续往下说。
“《土地税额核定记录》里记载着整个地区的土地所有者信息,从1909年到1915年。”他忙碌地滑动鼠标,点击一张图片。那是一张扫描页,缓缓地在屏幕上平铺开来。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但那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前些天,我正好经过档案局,于是请他们将这页扫描给我,上面记录的是恩斯尤尔的所有者。但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并不是你想听到的。”
“1915年恩斯尤尔的所有者仍然是特雷曼诺家族?”
“你说的没错,除了这份档案以外,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相关资料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真是令人懊恼极了。当然,要是我们能拿到特雷曼诺家的地产记录……”说到这里,他心照不宣地朝我扬了扬眉毛,“我想那里头必有猫腻,否则罗杰早就将它公之于众了。”
“法院可以要求他交出那些档案吗?”我故作平静地问,虽然内心早已心急如焚。
“恐怕不行,那是私人档案。你也知道,没人说得准里面记录了什么。而且,就算法院真这么要求,罗杰大可……”他含蓄地做了一个毁尸灭迹的动作,“然后说相关的档案早已遗失,或者从不曾存在过。派克小姐,你面临的似乎是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他靠在嘎吱作响的椅背上,遗憾地对我说。
我凝视着老旧的电脑屏幕上那些闪烁的文字,语气平淡地问:“所以,没有其他资料了吗?如果有的话,我可以试着再找找。”
杰夫说:“我还想过去找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兰佛德的档案,看看会不会有关系到恩斯尤尔的只言片语。但是,那些档案目前还没有数字化,如果一页一页地翻,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能看看吗?”我猛地站起身来,蹭到了堆得高高的一摞文件,差点引发一场雪崩,“我可以亲自去查,说不定会有额外的发现。”
“我猜可以吧。”杰夫不确定地说,“其实,它们就放在我的储存室里。不过,我需要想想,我把它们搁哪儿去了……”
跟他软磨硬泡了几分钟,并主动提出来这里当志愿者后,杰夫才终于心软,带我往地下室走去。下面的温度简直能冻死人,墙壁和地板都是石头砌成的,令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地下墓室。头顶上的灯光过于刺眼,但却照不进犄角旮旯。这里跟楼上一样,堆满了杂乱不堪的物品。书架上摆放着文件夹和纸盒子,隔板不堪重负,被压得变了形。塑料箱子像叠罗汉似的放在一起,墙角里堆放着大宗货物,上面落满了厚厚一层灰尘。
“就是这里。”他站在一排书架前说,架子上摆放着许多书脊破损的书,“教区委员会,不对,这些是账本。”他踮起脚尖翻找上面一层书架,“找到了!这才是我们要的。”他抬下一本足足有圣经那么厚的本子,重重地放进我的臂弯里。封面的墨水早已褪色,“兰佛德教区议事簿1887—1916”几个字却清晰可辨。
“这几本你可能也会想看。”杰夫又从上面搬了两本递给我,“这三本加起来,一共记录到了1940年。”
办公桌前完全没有人坐的地方,杰夫只好将我安置在靠近电暖器的地板上,允许我坐在这里查看三本议事簿。当我翻开第一本议事簿时,里头写满了整洁大方的草体字,这一手好字令我惊叹不已。
一八八七年一月十五日晚上七点,教区委员会举行本次会议,共有十二名教区居民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