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坚持了最初的泪水(第9/14页)
因为从未和马松有过联系,到了马松处,我很虚伪地开玩笑:“请问马松老师在吗?”马松见我如此礼貌,以为是粉丝,便也很认真很礼貌地用四川普通话回答:“我就是马松。请问你是……”我忍不住笑起来,说,我叫刘春,写诗的。马松大乐,很豪爽地过来一拍肩膀,用四川话说,我还以为是哪个呢,刘春嗦,啷个搞那么严肃?然后,指指身边一瘦人:“这是某某,《成都粉子》就是他写的。”
当天晚上,近20个诗人在桂林市东区的一家小酒店聚会,喝桂林产的漓泉啤酒及桂林三花酒。除了符马活,其他所有人都喝酒。在酒店喝酒以及酒后到钓鱼台娱乐城K歌期间,宋炜好几次和马松发生“冲突”。其实说“冲突”也不大贴切,主要是宋炜单方面地一再对马松说很想揍他,马松则一脸笑意,不以为忤。到了娱乐城,要了一个豪华包间以及一大堆啤酒,打开后才发现大家已消灭不了几瓶,此前在酒店实在喝得太多了。有几个弟兄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后来才知道他们去娱乐城里的“大学生聊天室”找女学生聊天了。
凌晨一点,十余人东倒西歪,唱歌跑调,说话结巴,我则见了酒就想呕吐,只好趁着还能走动,撤离现场。我去结账,小姐说有人先结了,我想,应该不是李亚伟就是张小波结的吧,江湖老大就是老大,懂得爱护小弟啊。宋炜觉得不过瘾,还是要找马松打架,马松仍然不接招。各自打车回宾馆。我和漓江出版社的胡子博殿后,在娱乐城门口发现宋炜,也许是因为马松不接招而内心郁闷,不想那么早回宾馆,只想独孤求败一把。我和胡子博苦劝不住,只好由他。第二天,传来消息,在我们离开后,宋炜不知因为何故跟出租车司机辩论了起来,而且据说还有些言语冲突。直到第二天下午他仍然无法回忆起自己怎么回到宾馆,也不知道身上携带的钱包、手机等物件是如何失踪的。
那次书市,福建老诗人蔡其矫也来签售自传《少女万岁》,我们在桂林国际会展中心门口见了一面。蔡老身体有些发福,脸上挂着菩萨般和蔼的笑容,很有亲和力。据说《少女万岁》里记载着不少诗坛秘闻,特别牵涉到一些有影响的“朦胧诗人”,应该算比较有卖点。尽管如此,蔡老面前读者队伍还是比旁边的叶永烈等人的短了长长一截。“朦胧诗”以后,诗人相对于叙事文体作家,早已毫无优势可言。我在一旁溜达时,突然见到本地一个老作家和他的小侄女也在排队,于是我向蔡老介绍了他们。20岁出头、身材丰满的小侄女提出要和诗人合影,诗人一把搂过她的腰,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任我随意“咔嚓”,动作之潇洒娴熟,是我前所未见。后来读北岛随笔集的《青灯》,里面写到蔡其矫当年和熟悉不熟悉的女孩子们“疯狂”的种种趣事,觉得这个老人实在不简单。
八
《玻璃工厂》之后,1988年,欧阳江河写下了组诗《最后的幻象》。这是欧阳江河少量纯抒情诗之一,也是我对欧阳江河的印象“加分”的作品。十二首短诗,如同闪着寒光的玻璃,有一种彻骨的优美和撕裂的疼痛。据西川说这是欧阳江河“告别青春”之作。此后,欧阳江河诗风有所偏移,世俗场景和叙事手段变得繁复,诗行的长度也在增加,然而,即使是两年后出现的《傍晚穿过广场》也不能阻挡“幻象”对读者的诱惑。
组诗中遍布传诵一时的名句:“蝴蝶是一天那么长的爱情,/如果加上黑夜,它将减少到一吻。/你无从获知两者之中谁更短促:/一生,还是一昼夜的蝴蝶?/蝴蝶太美了,反而显得残忍。”(《蝴蝶》)“我不知道正在消逝的是老人还是孩子。/死亡太高深了,让我不敢去死。/一个我们称之为天才的人能活多久?”(《彗星》)“下雪之前,没有什么是洁白的。”(《初雪》)……这些诗句已经成为一种“营养”,多年以来,我从大量诗人的作品中捕捉到了“蝴蝶”的影子,看到了“彗星”的灵光,嗅到了“草莓”的芳香,包括一些几乎与“第三代”同时成名的诗人。有的模仿者只“参考”其中的一两句,有的则更为大胆,组诗中的每一首都要挑几句出来“学习”。我也间接受到过影响。说“间接”,是因为后来我发现:那些影响了我的某些诗篇竟然是由《最后的幻象》“借用”而来的。比如我曾非常喜欢的一个中原地区诗人,他在《诗歌报》上发表的一组颇受好评的诗歌,就明显地模仿了《最后的幻象》。现在想来,这样的“隔代影响”反而挽救了我的写作,它没有使我沉迷于“蝴蝶”和“雏菊”撒下的花粉中不能自拔。毕竟,一个只知道对老师亦步亦趋的学生永远不会有大成,而只能成为老师的气味和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