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第21/22页)
鸟儿鸣唱前后在祈祷;动物祈祷着求食,祈祷着躲进洞穴……
大山告别夕阳时在祈祷;夜幕笼罩下的山谷在祈祷。
沙漠在祈祷,祈祷声中有绿色森林和喷涌的泉水;山径在祈祷,祈祷的意思是平原和丛林;星斗在被黑暗显露之前和被光明隐没之后在祈祷;深渊在祈祷,祈祷的意义在于天堂和乐园。
祈祷并不是信奉宗教者的一种职业,也不是人们欲重复显示的标志,认为通过它可以得到上帝的怜悯与祝福,而是人们的一种内里精神状态,简直就是大自然本身的一种看不见的客观情况;被我们称为人类的目的与正道,或大自然的方向或宗旨,或生命的必然命运的东西,充其量不过是存在于原子里的高尚、深刻、全面的一般祈祷,其存在于太阳之中,与第一物质形影不离,如同与普通智力相伴不分。
祈祷并不始于嘴唇发出,也不止于喉咙唱出;祈祷存在于我们的每一最初情感和我们的日日夜夜的每一时刻。
我们都祈祷,大地上的所有存在都祈祷,因为大地上的一切来自上帝,归于上帝。
上帝在自我祈祷,其存在在向自己的存在致礼问安。
二十七 盲诗人
正是光明使我变成了盲人!
那是太阳,慷慨给予你们的是灿烂白昼,而给予我的却是漆黑的夜;那是比梦还深的夜。
尽管如此,我依然遨游天际,而你却住在生你们的地方,直至死神降临,给你们另一生。
看哪,我用我的手杖和六弦琴探路,而你却用串珠自娱。
看哪,我在黑暗中一直往前走,而你们却害怕光明。
的确,我正在歌唱。
我不会迷路,即使阳光隐没。因为主看得见我们的路,而我也在高度戒备之中。
即使我会跌跤,而我的歌声是生着双翅的,依然会翱翔在高风之上。
我是在探看深和高时使双目失明的。凭我的宗教起誓,请问谁在面对深与高景色时会不牺牲自己的双眼?谁又能在看见黎明曙光时不熄灭两只颤抖的蜡烛?
你们说:“他好可怜啊!他看不见天上的星斗,也看不见草原上的延命菊。”
我则说:“他们才可怜呢!他们摸不着星辰,听不到草原上的延命菊。”
好可怜哪!他们的耳中没有耳朵。他们的指尖没有嘴唇。
二十八 阿卜杜拉·布斯塔尼565——纪伯伦为语言大师追悼会所撰悼词
一个人对自己的民族在思想或意志上所做出的贡献,通常要由受益者进行衡量和估价,而这种贡献的标准则是由广大群众确定的。至于取与舍,则显现在那位天才人物的民族中,他把自己的心思吐露给自己的民族,而民众却排斥之,不会从中汲取任何东西,于是他的天才一直存在于历史长河里,直到岁月推出一位理会其天才见解的人物,给他以高度评价;不过,那是在天才人物被土掩埋和其声音被永久寂静淹没许久之后的事了。那是一场古老的悲剧;但它还会长久存在于时代舞台上,因为那是人类处于半醒半睡,本质模糊,而灵魂却透明的时代。
东方出现科学复兴先锋的时期终于到来了——或者说出现了类似科学复兴的时代,于是涌现出教授和导师——他们吸取古代的说话艺术,尽可能地进行筛选,同时相互尽力激发热情——然后开始向新的一代进行传授,用他们手中掌握的知识面包解除青年一代的求知饥饿,以他们水袋里的生命之水解除青年一代的求知之干渴——阿卜杜拉·布斯塔尼正是这些出类拔萃的杰出导师们当中的一位,他们把自己生命的全部勤奋与忠诚都献给了教育事业。安拉怜悯他!尽管他已带着思想和记忆回到了阿拉伯人的蒙昧时期或贝杜因人的粗犷年月,但他性情温柔,演说动人,话语甜润。站在他的面前,想到他那高强记忆力和他那掌握运用那种困难语言的超绝能力,我感到的不仅是不好意思,而是羞愧不已。
阿卜杜拉·布斯塔尼是一位作家,但不是以他所润饰的文章;他是一位诗人,但不是以他所写的诗歌。这位人杰的诗才并不显示在白纸黑字上。假如有人说,他并不是我们所理解的具有双重属性的作家或诗人,随着时间的涨潮和落潮以及文学结构、形式和流派的发展,可以说他们的话是正确的。然而他比诗人和作家更有益,更具有普遍性,更慷慨大方,更朴实可亲。他唤醒了他的数不清的弟子们的灵魂里的诗情和对修辞的兴趣,仿佛他从他们的天质和洞察力中撷取了悠远铿锵的美妙韵律,写就了那首世界级的不朽阿拉伯长诗,每行诗里都写到诗人,或作家,或记者,或考古学家,或探索家。在我看来,这首题为《人类》的长诗,行行具有反叛精神;我的意思是说它们一反陈旧传统,踏上了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