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人(第11/19页)

(说罢,沃尔黛走出客厅,就像逃出地狱的人那样,狠狠地将门关上。)

(厅中人一直沉默无言,抬眼凝视着天花板,仿佛看到手持“功过簿”的可怕魔鬼,那魔鬼将赛里姆·迈尔加尼带到他们之间前,他们说的关于迈尔加尼的那些话,全部记录在了那个“功过簿”上。)

四 革命之始

地点:贝鲁特海上一咖啡馆

时间:1914年8月的一个雨天

人物:艾哈迈德贝克(穆斯林)

法里德先生(基督徒)

幕起,基督徒法里德先生与穆斯林艾哈迈德贝克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摆放着一些食品和饮料。

法里德:这些土耳其人可真聪明,他们对叙利亚的聪慧和阿拉伯品格了解得多么精细啊!他们知道叙利亚肌体的毛病在哪个部位,于是当即刮起占领旋风,将他们的皮屑撒上去。

艾哈迈德:你不该说土耳其人聪明,而应该说叙利亚人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之中的盲人青年;一旦远处出现些许亮光,便以为那是太阳或月亮。并非叙利亚人不聪明,但那却是十足愚蠢用聪明、智慧外貌所表现出来的阿拉伯叙利亚人的愚昧。

法里德:朋友,你听我说。两年以来,叙利亚的思想奶油被热情之火烘烤,然后摊在自由、改革和崇高原则的盘子上:正是那种崇高原则造就了卢梭703、伏尔泰704、巴特里克·亨利705、加里波第706等一代巨人,是他们在西方人的胸中竖起了自由之碑。今天,土耳其人伸出长长的胳膊,将神奇麻醉剂的混合物浇在叙利亚的思想奶油上:那麻醉剂是十九世纪开始以来,由奥斯曼政治家们制造的;那麻醉剂时而像糖蜜,时而又呈焦油状。当今,即使世界上最杰出的化学家,要想从土耳其糖蜜和焦油里将叙利亚的奶油提炼出来,那也是无计可施的。

艾哈迈德:你的话使我想起了我读过的纪伯伦的一篇文章,题目为《麻醉剂与手术刀》。我看你呀,也像那位隔着乌云看东方的作家一样,把东方的情况过分夸大了。

法里德:是的,我和那位叙利亚作家的见解相同。过去我也认为那位作家夸大其词,只看到东方的黑夜,看不到东方的黎明,只看到叙利亚的冬天,看不到她的春天。如今呢,我认为他的看法是对的,我也和他一样了。

艾哈迈德:你不要夸大其词。还是让我们像医生看病人那样看看当前的情况吧!你把聪慧归于土耳其人,而把愚蠢归于叙利亚人。我呢,我说这二者都不精明。

法里德: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艾哈迈德:我是穆斯林,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东方人。我在欧洲生活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晓得了伊斯兰教的伟大,认识了伊斯兰教在现代文明中的中心位置。我回到自己的国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流浪在乡亲与朋友之间的一个异乡人,并没有对伊斯兰教光荣熟视无睹。我在瘫痪了的东方人之中,也没对东方繁荣前途感到失望,东方是一巨大现实,伊斯兰教是一伟大真理。土耳其人蠢就蠢在企图压制阿拉伯力量。阿拉伯力量之于伊斯兰,如同心脏在肉体中的地位。将要饿死的阿拉伯人蠢在放着满山遍野的生命面包不吃,而去咀嚼那些萝卜须子。土耳其人独揽统治大权,势必将土耳其人推向消亡。被称为改革家的有头有脸的叙利亚人,他们只相信自己在上院中的职位,这使他们无法知道奥斯曼政治家已为每一个翘首望天而脚却插在水中的人建造了仅为二十平方英尺的驴圈。这就是愚昧哲学。

法里德:凭安拉起誓,艾哈迈德贝克,你真使我佩服。你很精通牲口的习性。

艾哈迈德:是的。这些人分不清骆驼、毛驴与骡子。当我想到那只雄鹰昔日曾把双翅从安达鲁西亚707伸至中国心脏,而今却看到它戴着阿拉伯和土耳其蠢人之手锻造的桎梏时,我简直心惊肉跳,头昏脑涨,真想让坟墓中的哈立德·本·沃里德708复活过来,砸碎缠在历史造就的那只雄鹰腿上的锁链,砸碎轰动了科学的伊斯兰脚上的锁链。正是伊斯兰教创造了大马士革、巴格达、巴士拉、开罗和格拉纳达的辉煌,令伊本·阿斯709变成了大军统帅,使伊本·赫勒敦710成了哲学家,把穆台奈比造就成了诗人。

法里德:贝克阁下,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伊斯兰确实是个伟大真理。伊斯兰应独立于任何劫取意志和生命的附属物之外。

艾哈迈德:伊斯兰的本质不接受附属物。伊斯兰是绝对单纯真理。假若穆斯林在相互交往中偏离伊斯兰而贪婪附属物,那并非产生自伊斯兰本身的痼疾,如某些西方人所想象,而是病根在于穆斯林自身。请不要忽视这一点:正如英国东方学家猜想的那样,伊斯兰不仅仅是一种宗教,而且是一部民法,在其巨大的双翼下包容了各个时代人们的所有需求。真正的穆斯林不仅应该具有一定的精神情感,而且还应该是文明集体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