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思求:十月白(第4/7页)
等你直到山水的尽头——《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古人云:“古之写相思,未有过之《蒹葭》者。”给《蒹葭》这样绝对的赞,怕是读过《蒹葭》的人都会认同吧。《蒹葭》究竟带给人们多少关于爱、关于相思的美好想象?也许你永远猜不透,而它自身的美也永远没有穷尽
80年代有一首红极一时的歌叫《在水一方》,正是译自《蒹葭》: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足迹。却见仿佛依稀她在水中伫立。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蒹葭苍苍”,蒹葭,就是我们常见到的长在水边的芦苇。芦苇本是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又因其根而止,远望去,只见一片若飘若止,若有若无的苍茫。
人的思绪至无限处时,也正如芦苇这般恍惚飘摇不定,却又牵挂于根。而人的思绪之根就是人的内心深处之情,但凡有所思者莫不如是。
“白露为霜”,《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由此可见,露之为物,夜气凝结于草叶之上,日头一出则瞬息消亡,即人言“露水姻缘”之短暂,又恰如情之为物,虚幻而未形,却又无比真实地出现过。
而霜是露珠所凝结而成。土气津液从地而生,遇寒气而结为霜,霜存之较露而久。诗中的男子因为苦苦追求佳人而不得,竟相思益甚,对她的感情也历久弥坚,正如最初的露在日日思念的寒气中凝结为霜。
“白露未晞”,“白露未已”这二句透露出男子对所恋慕的女子无论如何都难消散的感情,所以不得不受着这种相思之苦的折磨。这不正是常人所谓:“求不得苦,爱别离苦,此相思之最苦者也。”
诗中的男子,思念女子至极,仿佛她的身影无处不在,连那朦朦胧胧的水中央似乎正站立着她。虽然我们知道人不能立于水上,但那景象想来却极美,正像洛夫那首《众荷喧哗》:
众荷喧哗,
而你是挨我最近,
最静,最最温婉的一朵,
要看,就看荷去吧,
我就喜欢看你撑着一把碧油伞,
从水中升起,
你是喧哗的荷池中,
一朵最最安静的,
夕阳,
蝉鸣依旧,
依旧如你独立众荷中时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轻声唤我。
诗中男子痴守着对伊人的思念,逆流而上又顺流而下,只为在这途中能够看一眼她,便别无所求。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就是这样的心清目明,无欲无求,让一切尘埃都不及。
偶然看到李碧华说过的一句话:“我最想旅游的地方,我暗恋者的心。”李碧华那样冷情冷眼的女子,偶尔也会说些这样柔软的话,想必也是在爱里来回的人吧。我看着这句话,想到了一个男人,他爱了一个女人一辈子,为她写了一辈子的情诗,然而她从来没有多看过他一眼。他就是叶芝,而她是茉德·冈。
茉德·冈,也有人将她译作毛特·冈,或茅德·冈。我还是喜欢茉德·冈的译法,读起来坚硬,看上去却有如茉莉般小小的柔情。每一个读过叶芝作品的人,都会牢牢记住这个女人,作为一个女人,茉德·冈极美。正是这份美丽让叶芝充分领略到人类灵魂所具有的感性之美;而作为一个民族斗士,茉德·冈又极刚强,这也让叶芝在为爱尔兰民族独立解放而奋斗了终身。诗人奥登在评价叶芝曾说:“疯狂的爱尔兰将你刺伤成诗。”这个爱尔兰之所以将叶芝刺得如此伤痛,就是因为茉德·冈的存在。
初遇时,叶芝不过二十三岁,而茉德·冈二十二岁。她是一位驻爱尔兰英军上校的女儿,同时也是一个略有名气的女演员。茉德·冈不仅美貌非凡,窈窕动人,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强烈的大慈悲心。茉德·冈在感受到爱尔兰人民长期受到英国欺压的悲惨状况之后,非常地同情爱尔兰人民。为了爱尔兰人民的未来,茉德·冈毅然放弃了都柏林上流社会奢华安逸的社交生活,积极地投身于争取爱尔兰民族独立的运动中来,并且成为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茉德·冈的行为和魄力,让叶芝的心目中对她平添了一轮特殊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