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第9/11页)
我们会报仇的,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立刻热血沸腾起来。报仇,这两个字眼听起来很可怕,但我们一直以来所做的,就是这件事。这是我们最重要的责任,是为了解放,为了让人们不再遭受苦难而进行的斗争。
恐惧与饥饿,这是一杯深藏在我们心中随时都会爆炸的鸡尾酒。“鸡蛋敲击桌面的细微声响也是可怕的。”普雷韦尔雅克·普雷韦尔(1900—1977),法国诗人、剧作家。在解放后的某一天这样写道。而我,一个死里逃生的囚犯,在当时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8月14日夜里,鲍里斯与几名同伴从查理家出来,那时已是宵禁时间,他们正好在马路上与一队保安队队员狭路相逢。
鲍里斯曾亲手干掉过好几个保安队队员,因此对他们的内部组织结构了如指掌。只需要透过昏黄的路灯,他便能轻易地辨认出科斯特那张臭名昭著的脸。为什么科斯特特别突出?因为他在这支血腥的走狗队伍里担任总书记。
正当这帮浑蛋大摇大摆地向他们走来时,鲍里斯和同伴掏出了手枪。科斯特瞬间倒在了血泊中。
今晚鲍里斯要做的不止这些,他还奉命干掉保安队队长玛。
这次行动几乎是自杀式的。玛此刻正待在自己位于法老街的家中,周围有许多保镖。鲍里斯先放倒了守在别墅门口的人,然后溜进一楼,在楼梯口又击倒了一个。他冲进客厅,干净利索地连开数枪。保镖们应声倒地,大部分人只是受了伤,无法再爬起来,鲍里斯并没打算要他们的命。玛颤抖着躲在办公桌下,头深深地埋进椅子底部。这个败类再也不可能杀人放火、残害民众了。
报纸照例把这次事件称为恐怖行动。恐怖分子,这个德国人发明的词被一次又一次地用在我们抵抗运动者身上。但我们从不伤害无辜的人,只对付德国人和通敌卖国的法西斯分子。再说回鲍里斯。悲剧发生在行动完成之后。当他在一楼执行任务时,负责撤退的两名同伴在底楼遭遇了赶来支援的保安队队员,于是一场楼梯上的枪战开始了。鲍里斯重新将手枪装满子弹,然后冲上楼梯平台准备射击。寡不敌众的三个人被迫边打边撤。敌人的枪口对准他们就是一阵扫射。
就在他们快要冲出别墅时,从楼上又冲下来一批身穿黑衬衫的保安队队员。鲍里斯被打倒在地。面对眼前这个杀死他们的头目、打伤他们好几个同事的人,这帮家伙一定会想办法好好报复。两名同伴成功地逃脱了,其中一个胯部中了一枪,但鲍里斯无法帮他治疗了。
1943年8月,我们又迎来了昏暗的一天,又有一名同伴被抓走了。这位医学专业三年级的大学生从小只有一个梦想,那便是治病救人。但现在,他被关进了圣米迦勒监狱,命运堪忧。莱斯皮纳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在政府面前邀功的机会,他一定会亲自为自己的亲密战友、保安队队长玛报仇。
9月一晃而过,栗子树上泛黄的树叶宣告着秋天的到来。
我们虽然仍旧被饥饿和疲惫包围,但行动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的队伍也日渐壮大起来。9月初,我们摧毁了斯特拉斯堡大街的一处德军车库,直接影响到了德国国防军的卡法雷利兵营;后来我们还袭击了一列从图卢兹到卡尔卡松的军用列车。炸火车这天,运气出奇地好:我们只是将炸药放在装有坦克的列车车厢下方,谁知其他载着炮弹的车厢也被一起点燃,于是整列火车都被炸飞了。9月中旬时,我们打算提前庆祝瓦尔密战役胜利,所以袭击了一处弹药制造厂,他们以后都别想再造出子弹来了。埃米尔还跑去市图书馆查资料,希望能找到更多战役胜利的时间,这样我们每次都可以用这种方式庆祝一番了。
不过今晚我们没有任何行动。本来安排的袭击舒穆兹将军的行动也往后推了。因为今晚我们都被邀请去查理家吃煎蛋:他养的母鸡这一周特别多产。
于是傍晚时分,大家又一次聚集到鲁贝尔那个废弃的火车站里。
餐布铺好了,大家围坐在餐桌旁。查理算了算人数,鸡蛋好像不够,所以他决定用鹅肝油将煎蛋撑大些。工作间里的那只锅除了做饭外,他还常常用它来改良炸弹的防水性,以及给手枪的弹簧上油。
情报处的女孩们也来了,我们大家很高兴能聚在一起。这样的聚会显然违背了我们最基本的安全原则,但詹表示理解,因为他明白偶尔的欢聚对于向来孤独的我们是多么珍贵。我们虽然没有被德国人或者保安队队员的子弹击中,却被孤独的感觉一刻不停地伤害着。在差不多二十岁的年纪,我们就算无法填饱肚子,也希望有伙伴们来温暖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