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叹息(第6/24页)

小峰姐笑了。她有丈夫和一个今年刚上小学的儿子。她办公桌上摆着一张戴头盔的男孩照片。要是记录她的本子的话,恐怕复制和粘贴就行不通了吧。有老公和孩子的话,什么吵架啦、和好啦、洗衣服啦、记账本啦,各种各样的单词都会出现,口头禅也会有很多,说不定能编成一个像样的故事呢。

“喂,小圆吗?”

在公司的电梯旁边给家里打电话时,除了像往常一样的妈妈的声音外,我还清楚地听见他们养的那只柴犬在一个劲地瞎叫唤。

“妈妈,昨天风太来我这儿了。突然来的。我们在电车上碰见的。”

“风太吗?他爸,小圆说风太回来了,在电车里碰见的,去圆那儿了……”

妈妈没跟我,而是跟待在同一房间里的爸爸说了起来。

“妈妈,听我说呀。风太挺好的,没病没灾。等我下班回家,他应该还在,让他给你们打电话?”

话筒口传来一声清咳,爸爸接过了电话。

“圆,你说风太去你那儿了?”

“是啊。昨天在电车里偶然碰见的,后来就让他住我那儿了。”

“还有呢?”

“他挺好的,没病没灾。邋遢了点,可还算有人样。让他给你们打电话?”

“他在旁边吗?”

“没在,我现在在公司呢。晚上回去他应该在。”

“让他给家里来个电话吧。不用了,我现在给他打过去。他在你家,对吧?”

“嗯,可能在。”

“好,我打个试试吧。”

“好的。我挂了。”

“啊,圆,风太个子长高了吗?”

“什么?个子?没注意。不过好像瘦了点。个子嘛,嗯——个子吧……”

这大概是我们家的传统吧,最该问的不问,净问些稀奇古怪的项链啦个子之类无关紧要的事。

弟弟依然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而且真的做了晚饭等着我回来。晚饭做得还挺丰盛,除了白米饭之外,还做了几样蔬菜和鱼。每只圆形器皿都罩上一层保鲜膜,一盘盘摆在桌上,跟狗食似的。

“你会做菜?”

“哟,你不知道吗?我其实挺喜欢做菜的。以前咱们在一起住的时候,我是觉得不合适才没进厨房的。”

“什么不合适?”

“还用说吗?厨房是女孩子的地盘呀。”

“胡说,没听说过……”

我记忆中的风太,是个穿着运动西装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胖乎乎的男孩子(现在已经瘦多了,但小的时候比我可要胖得多)。和我不一样,他特别招人喜欢,总是表现得落落大方,所以,一向是只管饭来张口就行了。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做饭。

“爸爸来电话了吗?”

“没有啊。”

“他说要打给你的。”

“刚才我出去了一会儿,买东西去了。”

“嗬!”

我说了一声“我吃饭了”,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来。风太走到玄关那儿,给我刚刚脱下来的那双皮鞋喷上护理剂,擦了起来。

“圆。”弟弟从玄关那儿叫我。

“干吗?”

“这双鞋,还是拿去修理一下吧。后跟都露出钉子来了,得换个胶底了。”

“是吗。”

“我明天拿去修修吧,顺便也修修这双?”

他举起我夏天穿的褐色凉鞋晃着。自己的鞋被他说这说那,怪难为情的。

“嗨,风太,你过来。”

“干吗呀。”

“我现在给爸妈他们拨电话,你来接一下。”

“哦,好的。”

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我倒觉得没什么劲了。

“也是啊,有日子没跟他们通话了。OK,打个电话。”

“好,嗯……”

往家里拨了电话,先是妈妈接的。“让风太跟你说吧。”说完这句,我顿时感觉一阵紧张,表情严肃地将话筒递给了风太。尽管我们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可人家却跟没事人似的,模仿女孩子的嗓音尖声尖气地接了电话:“喂、喂——”“坏蛋。”我忍不住啪地拍了他脑袋一下。

“妈妈,你好吗?”

大概是被我拍疼了,他冲我使劲龇牙咧嘴,不过说话的语调还挺平稳的。我觉得在人家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电话不大合适,就三口两口吃完吃了一半的饭,去厨房沏咖啡了。往过滤器里倒开水的时候,听见风太在隔壁屋里开心地笑着。妈妈一定很高兴吧。不在身边的儿子,可能比在身边的女儿更可爱些吧。

眼前浮现出小峰姐办公桌上摆着的那张戴头盔的小男孩照片。妈妈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把风太的照片摆在起居室里呢?

“打完了。”风太把话筒交给我时,我刚刚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风太似乎没打算跟我谈谈打电话的感受,一眼瞧见水槽台上放着的咖啡粉,说了句“我也喝”,就自己烧起开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