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赶尽杀绝之前,必须先放了“四大恒” (第12/18页)
“你与李家的关系本督听人说过,着实难为你了。”曾国藩点头叹道,他将一本书册放在桌上,“这是昨日李万堂前来请见,留下的一件东西,本督还未想好如何处置。你不妨看一看。”
前有苏紫轩,古平原理所当然地便想到,莫非又是那本李家贿赂肃顺的证据,但他仔细一看,立时发现不对。这个本子纸色发黄,书线亦是如此,而且起了毛,打眼一看像是百年以上的旧书。
拿到手上一翻,果然一股霉味冲鼻而来,那纸都有些发脆了,古平原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只看了两页目光便被彻底吸引住了,他忘了曾国藩就在眼前,浑然忘我地读下去,一句一行将这本近百页的册子读完。古平原将身子向后微微一靠,目光依旧盯着那本书册的封皮,像是里面藏了张天师的法咒,打开念念就能召出天兵神将。
“看完了?”曾国藩日理万机,却从头到尾没有催促古平原,任他将书册细细看完。
“回大人的话,看完了。”古平原的声音如同一把攻城槌,迟缓却有力。
“那你不妨说说,这里面写的究竟是什么,本督看你到底看懂了没有。”
“这是两淮盐场的陈年旧档,当然,只是其中的一本,专门记述的是‘两淮盐引案’。”
乾隆三十三年,新任两淮盐运使尤拔世忽然向皇帝递了一封密折,里面说他接手盐政以来,细细盘查历年账目,发现前三任两淮盐运使都与盐商私下勾结,收取巨额贿赂,采取瞒报盐引的方法,偷漏了大量的盐税。
乾隆闻报大怒,立刻命令军机大臣傅恒亲自查办此案,民间戏称“国舅审国舅”,只因傅恒乃皇后之弟,而三任盐运使中的高恒则是贵妃之弟。此案审到最后,查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两淮盐政衙门上下串联,营私舞弊,一共帮助扬州盐商欺瞒应缴纳盐税款项共计一千零十四万一千七百六十两,足足抵得上一个国库了。而三任盐运使收贿也达到了上百万两。
乾隆一怒之下连连批红,将前后三任盐运使高恒、普福、卢见曾秋后处斩,又严令追缴扬州盐商历年偷漏的盐税,并将他们行贿之银作为罚银,要求一并缴纳。
纵然是富甲天下的八大盐商,一下子要赔出这么多银子,也是吃不消的。经过苦苦哀求,并且走了朝中重臣的门路,终于换得暂缓赔偿的许可。后来乾隆下江南,盐商中的总商江春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为了讨得皇帝欢心,一夜之间建起扬州白塔,此外还出以种种豪奢的手段,终“以布衣交天子”。既然皇帝不催不问,底下官员拿了钱财,当然也就不为己甚,这笔账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拖了下去。
历经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四朝,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再加上陶澍改革盐制,将两淮盐场的档案一封就是二十几年,能知天宝遗事的人早已经寻不出一个了。别说旁人,就是古平原曾经留心过盐场的经营,也看过几本史志,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两淮盐引案。
“一千多万两银子,到如今刚好是欠了九十七年,就算按照钱庄放款里薄得不能再薄的三厘利来算,那又该是多少?”曾国藩慢条斯理地问道。
古平原心算极快,但他也只是估了一个大概的数目:“至少也有四千万两银子。”这个数目说出口,古平原也是吃惊不小。
“是啊,八大盐商都已风流云散,不过这笔银子是两淮盐场欠下的,换句话说,谁来经营就要由谁来赔累,本督猜想当初李万堂翻阅盐场档案,看到这本册子时一定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吧。”
李万堂老谋深算,他知道这本册子虽然是极其危险,但如果不被人发现,而只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成了一个绝佳的武器。异日如果遇到强大的对手,只需将盐场让给他,再引发这根火线,就足以将对方炸得粉身碎骨。
只是他那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他将这药捻子交给官府的时候,两淮盐场的主人竟是自己的亲儿子。
“李万堂的心情想必你也能猜得到,养出这样的儿子与圈狼饲虎何异,他是灰心到了极点,宁肯由自己将李家毁去。”四千万两银子,将李家与王天贵的全部身家加起来也赔不起,连带四大恒都要彻底破产歇业。
“古东家,你是生意人,又与此事牵涉极深,本督今日找你来,就是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看看此事如何做法。”这件事闹出来,动静实在太大,曾国藩也不能没有顾忌。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没什么说的。”没了李家的万贯家资,就等于拔去了李钦的毒牙,对此古平原并不反对,至于王天贵更是不值得他有任何的犹豫。“但是大人万万不可马上揭发此事,更不能将盐场三大股东的家产一起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