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空中城(第7/9页)

二十斤金子,说放就放,仆人打开笼子的天窗,看着“凤凰”跳上了笼顶。但是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它转来转去,盯着山坡上的酸枣丛发抖,就是不肯起飞。这环境对它来说太陌生了,它没有把握闯进去。也许它甚至忘了自己会飞。

失语症

田鸢不再嫌这里的水是涩的、盐是苦的、十天半月吃不上肉、夜里没有灯,他喜欢上了这里的小伙伴们。百里桑正在写书,把前几年的地震写成了世界末日,他们全家逃到了海岛上。弄玉和如意发现百里桑没有把她们写好,就抢过一些木片,用小刀把字刮掉,写上更漂亮、更聪明的自己。为了节约羊油,他们三个人聚在弄玉的屋里写书,田鸢屋里没有灯,也赖在她屋里。开始是帮他们把锯好的木片削平烤干,把写好的木片连成卷,后来他发现这个岛很像是小木匠说过的太阳国,便忍不住动笔了。他首先让太阳国长出不死草,把不死草带回临淄,救活他家里人,再背着他们飞到岛上。找不着弟弟,就让他一个人讨饭到那个岛上吧。至于小木匠,“他真是我爹吗?让他和我的另一个爹在一起,我怎么叫啊?”田鸢想了又想,忽然开窍了,“这明明是个谎言嘛,桑夫人怕我说出我父亲是谁,才编出一个假父亲来哄我。小木匠,你应该感谢我,我的故事让你实现了到太阳升起来的地方去的梦想,你和桑姑娘成亲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百里桑摊开别人的章节,“各写各的,谁也不问问别人在写什么。他让他爷爷当国王,我让我爹当国王,他弟弟让我的雄剑消失了,你又让我用雄剑去杀蛟龙、夺雌剑,这还怎么往下编?不跟你们玩了!”他把自己的木片往怀里一搂,走了。田鸢无聊地照起镜子来,重点看自己的肩膀,看是不是赶上牛儿哥的一半了。如意建议弄玉给他画张像,既然他这么臭美,就让他把画挂在屋里当镜子看。弄玉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她画过百里栎、百里桑和如意,都惟妙惟肖,她屋里还挂着自己的像,是最近画的,画中人胸前的衣褶含蓄地、一厢情愿地表示:那儿有一点点凸起。她处于这样的疑惑中: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早就鼓起来了,我的呢?我的呢?妈妈说每个女孩子都有这么一天,叫我不要着急,可是她老盯着我的胸干什么?她说会酸会胀?我怎么没有这感觉?我一个劲长高,为什么不鼓?于是她让画替她酸、替她胀、替她鼓。现在该画田鸢了,她吩咐田鸢坐好,眼睛只许看烛光,不许看她,田鸢恳求她把肩膀画得宽一点,她答应了。可是还没画完脸,她就把画揉了。“讨厌!太难画了,”她气呼呼地说,“哪有男孩子长这么水灵的眼睛的,简直是鹿眼睛!”田鸢打开画一看,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娇气,线条偏一点就很难看,她很想抓住田鸢的特点,却把他画成了吃错药的样子。

晚上,田鸢梦见弄玉成功地把他画出来了。弄玉举着火把,把他从被窝里揪起来,“笨瓜,你以为我不会画你吗?瞧瞧这个。”田鸢往画上看,那是一只小王八,但在梦中他真心实意地觉得那就是他,这是人家熬了大半夜画出来的,都不知费掉了多少缣、烧了多少灯油,要不是达到了形神兼备的境界,人家才不会轻易亮出来呢。他爱透了这张画,又不好意思开口要。一阵风刮来卷走了弄玉和画。

第二天一早,田鸢又去找她画,她躺在床上看书,不理他。田鸢说:“我梦见你了。”她冷冷地瞅他一眼。田鸢见她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又说:“我这可是第一次梦见你呀。”她连头都没抬。田鸢不知道再说什么才能让她重视他的第一次。在她屋里无聊时通常是照镜子,可现在他真的想说点什么。

“你怎么了?”他问。

她只是摇手。

“百里桑他们呢?”

她指指隔壁。

田鸢忽然明白了:“她并不欢迎我一个人到她屋里来,她在我面前和在大伙儿面前不一样。”他二话不说,出了门。“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他问自己,“可以用那种口气和她说话?还梦见她,还‘第一次’,肉麻不肉麻呀?哼,以为我稀罕照她的镜子,哪比得上我家的镜子,她家的镜子锈了都舍不得换!”

午餐时弄玉仍然不说话,不光不跟田鸢说话,也不跟任何人说话。田鸢忽然觉得她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就再次鼓起勇气问她怎么了。她眼皮一耷拉,摇摇头。接着,田鸢悄悄观察她是不是对别人好一点,结果真是这样,她看如意、百里桑和别的小孩时,表情都很轻松,眼里甚至有笑意,可一面对田鸢,脸就板了起来。还有更让他懊恼的,当她发现田鸢一直在瞧她时,就飞快地瞟了他一眼,这一眼又陌生又警觉,简直就像田鸢昨晚杀过人一样。田鸢可以肯定自己招人讨厌了。他小时候也讨厌过别人,所以很清楚讨厌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而且很看不起被人讨厌还不知道、还死皮赖脸往上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