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44/141页)
我们不妨来审视一番这个新兴诗人群体,我也属于其中一员,至少从年龄的标准而言。最大的主体是学生。大部分人在大学或者教育部主办的杂志上发表的处女作,第一本书也由跟大学有联系的出版社出版。很多人除了掌握西班牙语外同时精通(只是这么说说)一门第二外语——通常是英语,有小部分人通法语——同时翻译用这些语言创作的诗人的作品,也不乏初出茅庐的译者从意大利语、葡萄牙语或者德语翻译。有些人把业余编辑的工作与诗歌事业联合起来,这反过来又带动了各种很有价值的出版项目的繁荣。现在墨西哥的年轻诗人可能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多。这是不是意味着如今像三十岁以下的诗人比20世纪60年代这一年龄段的诗人更出色呢?我们能想像在狂飙般涌现出来的当代诗人中找到与贝西拉、何塞·埃米里奥·帕切科或者奥梅罗·阿里达吉斯望其项背的吗?目前还看不到。
不过伊斯梅尔·温贝托·萨尔科的计划让我觉得特别好。是时候了,该出一本墨西哥年轻诗人的选集,堪与蒙西瓦伊斯的《20世纪墨西哥诗选》媲美的高标准的诗选,那本书在很多方面都令人难忘!或是像《运动中的诗歌》也可以,这本由帕斯、阿里·丘马西罗、何塞·埃米利奥·帕切科和奥梅罗·阿里达吉斯担纲的经典选本。我必须承认,在某种意义上,当伊斯梅尔·萨尔科给我家里打来电话说,路易斯·塞瓦斯蒂安,我想听听你的指教,这时我感到受宠若惊。当然,指教倒在其次,我已经确知自己被纳入这个选集了,这自不必言,你可能会像我的朋友们那样说(我惟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诗被选了多少首),所以我去拜访萨尔科最初只是扮演一个顾问的角色,以防萨尔科疏忽某些细节,具体说来就是不要疏忽了某份杂志、外省出版物、一两个人的名字,那些萨尔科式的一腔热情不允许它们被奢侈地疏忽掉的东西。
可是在接到伊斯梅尔的电话和我去拜访之间那短短的三天里,我无意中获悉了选集计划要收录的诗人数目,无论怎么来看,这个数目都是相当庞大的,倒是很民主,但几乎没有可操作性,有着令人瞩目的实验性,但又像诗歌大杂烩般平庸。这个魔鬼诱惑了我,在伊斯梅尔·温贝托·萨尔科打来电话和我们见面的这几天里,它把各种想法塞进我的头脑,等待过程(那是什么样的等待啊,我的天?)简直就是一场惩罚,我的拜访就像一个人睁开眼睛时刹那间看到了救星那样。那三天我备受各种怀疑的折磨。或者是疑惑。然而,这点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场既带来满足又带来痛苦和怀疑(或者疑惑)的折磨,好像那一道道激情的火焰是痛苦与欢乐的共同源泉。
我的想法,或者我的诱惑是:建议萨尔科把卢西欧斯·思肯也纳入这本选集。我只支持这个数量,但其他一切都予以抵触。这个计划显得如此鲁莽,我承认,乍一看简直是疯了。我这完全是吓唬自己。后来又变得十足可怜了。后来,当我最终保持一段小小的距离,更冷静地审视(当然,这不过是说说而已)时,这个计划既让人觉得崇高又令人伤心,我非常担心自己精神上的安宁。至少,我耍了个手腕或者技巧,没有对主要的利益相关人,换言之就是卢西欧斯·思肯,透露我的计划,我一个月要见他三次或者两次,有时只见一次或者一次也不见,因为他总是长时间不露面,而且露面也是不期而至。从我们在埃米里奥托·拉古纳画室第二次模糊的会面开始,双方关系的发展进程就很不规则,偶尔呈上升态势(特别是据我所知),偶尔又杳无影迹。
我们经常在那不勒斯区我家一间空房里会面,但我们会面的方式要复杂得多。卢西欧斯·思肯会把电话打到父母家里找我,我几乎从不在家,他就留言给我,自称埃斯特法尼奥。我发誓这个名字不是我建议用的。据他说,这是向斯特凡·马拉美致敬,他只听说过(顺便说一下,他几乎对一切都这样)这个作家,但就认为是我的守护神之一,通过他来了解我与之有着什么样的奇怪的精神联系。其实,留言时用的这个名字有点像他想像中我非常珍视的礼物的名字。换句话说,这个假名掩藏起对我或者我的吸引力、欲望、真正需要(我不敢说它是爱),经过几个月的见证以及无穷无尽的沉思,我满怀喜悦地领悟到了这一点。
他留过言后我们就在起义者街一家有机食品商店的入口处见面。随后我们便在这个城市消失,淹没在北边拉维拉附近的咖啡店、酒吧里,那儿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卢西欧斯·思肯也不用惶恐不安地把我介绍给他的男女朋友们,他们往往在最出人意料的地方出现,他们的表情传达出来的更多像是一个正受到感化教养般的墨西哥而非其他,尽管,正如我试图向他解释的那样,这个其他可以有很多种形式。(卢西欧斯·思肯说,比如圣灵,那个高贵的野蛮人。)夜晚来临时,我们就像两个朝圣者在廉价或者最便宜的旅馆找个隐蔽之所,虽然这些居所也散发出某种华丽(冒着虚假的浪漫主义的危险,我甚至想说散发出某种希望),它们往往在波多耶托或者塔里斯曼的边缘。我们的关系神出鬼没。我不想谈论爱什么的,我也不太愿意谈论欲望什么的。我们只有不多的一些共同之处,如几部电影、若干民间雕塑,他所喜欢的讲述绝望故事的方式,以及我喜欢听这些故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