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49/141页)
那天晚上,我上床后趁克劳迪娅睡着的时候跟她做起爱来,当我终于进入完全的情欲状态,这可不容易,我呻吟了,叫喊了。
接下来钱又成了问题。克劳迪娅、丹尼尔和我都在上学,我们每月从父母那里拿助学津贴。丹尼尔的钱只够勉强过活。克劳迪娅宽裕些。我的状况介于二者之间。如果我们把钱集中起来用,可以付公寓租金、选课费和饭钱,还够看电影或者看戏,或者去萨蒙霍夫街上的塞万提斯书店买西班牙语的书。可是乌里塞斯到这儿后一切都让人发愁起来,因为一个星期后,他的钱差不多全花光了,忽然间像社会学家说的那样,我们又多了一张嘴要吃饭。不过,照我说,这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困难。我打算放弃些奢侈的消费。丹尼尔也不在乎,尽管他继续过着跟以前没什么两样的日子。主要问题在克劳迪娅身上。她会怎么想?她对这个新情况恼火至极。开始她对这个问题的处理既冷静又现实。一天晚上,她告诉乌里塞斯需要去找份工作,要不就让人从墨西哥寄点钱过来。我记得乌里塞斯坐在那里,面带一种很不对称的微笑望着她说,会去找的。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克劳迪娅问他找到工作了没有。还没有,乌里塞斯说。可是你出去找了吗?克劳迪娅问。乌里塞斯正在洗碗碟,身子也没回就说找了,找了但运气不佳。我坐在桌子头上,能看见他的脸部侧影,我觉得那张脸好像在微笑。操,我想,他在微笑,完全是幸福的微笑。那样子好像克劳迪娅是他老婆,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婆,一个对丈夫找工作忧心忡忡的老婆,他喜欢这种感觉。那天晚上我告诉克劳迪娅别管了,她不理解找工作的处境,他已经很难过了。你指望他在特拉维夫找到什么样的活儿?我说,建筑工?市场搬运工?洗碗工?你懂什么啊,克劳迪娅对我说。
当然,第二天晚上这一幕又重演了一遍,然后下次同样如此,每回克劳迪娅都更专制,劝告他,刺激他,把他往死角逼,乌里塞斯总是用老一套来应付,很镇静,摆出听天由命的样子,当然,他依然很开心。只要我们一去大学,他就出去找工作,四处打听,但一无所获,不过第二天他还会去碰运气。最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吃过晚饭,克劳迪娅就在桌上铺开纸,查找工作信息,然后把它们写在纸上,告诉乌里塞斯得上哪儿去找,坐哪路公交车,怎么步行距离最近,乌里塞斯总是说没有钱乘公交车,克劳迪娅说没必要给他钱,因为他喜欢步行,每当丹尼尔或者我说可他怎么步行去,比如哈阿戈西或者约雷街、佩塔蒂卡瓦、罗希哈因这些地方,那儿需要建筑工,她就说(当着他的面,这时他微笑地望着克劳迪娅,虽说像个受鞭笞的丈夫,但毕竟还是丈夫)利马曾经在墨西哥城四处漫游:怎样从墨西哥自治大学步行到卫星市,而且晚上也会如此,那距离差不多像从以色列的这端走到另一头了。情况持续恶化。乌里塞斯现在一点钱都没了,工作还没着落,一天晚上,克劳迪娅气冲冲地回家,说她的朋友伊莎贝尔·高尔基看见乌里塞斯在北特拉维夫火车站睡大觉,有时还在哈迈拉奇·乔治街或者沿着甘梅尔街乞讨,她说这是不能接受的,还特别强调了“不可接受”这个词,好像允许在墨西哥城乞讨,在特拉维夫不行,最糟糕的是,她是冲我和丹尼尔说这话的,可乌里塞斯就在现场,在桌边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他听着,好像是个隐形人,后来克劳迪娅又说乌里塞斯向我们撒谎,他压根就没有找工作,我们得决定到底该如何处理此事。
那天晚上,丹尼尔早早就把自己关进屋里,几分钟后我也学他的样子,但不是走进自己的房间(我跟克劳迪娅共用的屋子)而是去外面了,我可以四处晃悠、自由呼吸,远离我热爱的鹰身女妖。我回去时大约十二点,一开门就听到屋里传来音乐声,是克劳迪娅特别喜欢的凯特·斯蒂文斯的一首歌,然后是说话声。这声音让我安静下来决定不要立刻走进起居室。先是听到克劳迪娅的声音,接着又是乌里塞斯的,但不是正常的日常说话的那种声音,至少克劳迪娅不是那种日常的声音,没多久我便发觉他们是在读诗。他们一边听着凯特的歌一边读着短诗,冷漠又忧伤,明澈又晦涩,缓慢又迅捷如闪电,这几首诗描写一只靠着波德莱尔的腿蹭着自己身子的猫,也许跟靠着一个精神病人的腿蹭的是同一只猫!(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乌里塞斯翻译的理查德·布劳蒂甘的诗。)我走进起居室时,乌里塞斯抬起头望着我微笑。我什么也没说挨着他们坐下,取出一支烟,请他们继续朗读。我上床后问克劳迪娅怎么回事。有时乌里塞斯简直让我发疯,就是这样,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