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54/141页)

过了会儿,他们给我们送来早餐。我们这是在哪儿啊?我问看守。在工厂里吗?可是看守放下饭菜后就走了。我把自己的那份狼吞虎咽地吃了。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把他的饭匀了一半给我,我也吃光了。我好像吃一个早晨都不够。后来我又打量起牢房来。我仔细研究了一番墙上的题字。还有图画。令人绝望。破译不了。我从背包里取出一支钢笔,跪在右手的墙边。我画了一个长着巨大阴茎的侏儒,又画了一只乳房,写了几个字:海米托·K。后来我累了,回到自己的床上。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已经睡着了,我尽量别弄出声音免得吵醒他。我上了床后开始胡思乱想。我想到那些犹太人造原子弹的地下工厂。我想到一场足球比赛。我想到一座大山。那里又冷又下着雪。我想到那些蝎子。我想到满满的一盘香肠。我想到杰克街附近阿尔卑斯花园里的那家教堂。后来我就睡着了。然后又醒来。然后又睡着。我一直睡到听见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的声音。后来我又醒了。一个看守把我们推搡到走廊里。我们来到院子。我想太阳一下子认出了我。我的骨头开始疼起来。但不是晒伤的地方在疼,我一边散步,一边做些锻炼。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安静地靠墙坐着,一动不动,我又是甩胳膊又是抬腿。我听到了笑声。几个阿拉伯人,坐在地角大笑。我没有理睬他们,一二、一二、一二。我活动着僵硬的关节,我又瞥了一眼那个阴暗的角落,发现那几个阿拉伯人已经走了。我蹲到地上。我跪下来。顷刻间我就想这样待着。在地上跪着。后来我却趴到地上做了五个俯卧撑。我做了十个俯卧撑。我做了十五个俯卧撑。全身疼痛。起来时发现几个阿拉伯人挨着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坐在地上。我向他们走去。慢慢地。脑子里琢磨着。也许他们并不是想伤害他。也许他们是在比尔舍巴迷了路的墨西哥人。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看到我时说:安静会儿。我心领神会。

我挨着他在地上坐下,背靠墙壁,我的蓝眼睛一下子碰上了阿拉伯人的黑眼睛。我开始惊慌起来。我越来越惊慌,居然闭上了双眼!我听到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说着英语,但不明白在说什么。阿拉伯人也在讲英语,我同样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笑了。阿拉伯人也笑了。我明白他们笑的含义了,我不再紧张。后来我就睡着了。我醒来时那里只有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和我。一个看守把我们领到牢房。他们给我们送来吃的。顺便给我带来两片药。你发烧了,他们说。我不想吃药。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让我把药扔到洞里去。可是哪儿有洞啊?那就扔到水沟里去,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说。我怎么知道水沟在哪儿啊?扔到库房里怎么样呢?如果我们扔在那张湿漉漉的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无论多微小,都要登记,那该怎么办?我用手指把药片捻碎,把粉末抛出窗户。我们想睡觉了。我醒来时看到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在读书。我问他看什么书。《庞德诗选》。给我读点什么吧,我说。一句都不理解。我不再求了。他们来审问我。他们看了看我的护照。他们问了一些问题。他们笑了。我回牢房后又在地上做起俯卧撑。三、九、十二。后来我坐到地板上,在我右边的墙上画了一个长着巨大阴茎的侏儒。我画完一个后又画了一个。接着我又在一个阴茎上画点东西流出来。我不想再画了,开始研究别人的题字。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我不懂阿拉伯语。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也不懂。可是,我还是读着。我看到几个单词。我使劲琢磨。脖子上的晒伤开始疼起来。词语。词语。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给我递上水。我感觉他的手在我胳膊下面,拉我,拽我。后来我又睡着了。

我醒来后看守带我们去洗澡。他给我们每人发了块肥皂,让我们去洗澡。这个看守好像是乌里塞斯的朋友。他们一起时不说英语。他们讲西班牙语。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些犹太人老想愚弄你。我为这样的监视感到内疚,可这是我的职责。当什么东西成为你的职责时,你就无可奈何了。我洗脸的时候假装闭上眼睛。我假装要跌倒。我假装锻炼。其实我只做着一件事儿,那就是看一眼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的阴茎。他没有做包皮切除。我很抱歉犯了一个错误,抱歉怀疑他。但我这样做完全是不由自主。那天晚上他们给我们送来汤。炖蔬菜。我的好朋友乌里塞斯把自己的饭菜分了一半给我。你干吗不吃呢?我问。这饭挺好的。你应该自己吃。你还要锻炼身体。我不饿,他说,你吃吧。熄灯后,月亮溜进我们的牢房。我向窗外望出去,小院那边蜥蜴在沙漠里歌唱。那一小群黑黑的、焦躁不安的家伙。比黑夜还漆黑。它们也笑着。我感觉脚上的鸡眼发痒了。别跟我捣乱,我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