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北风哥哥的秘密(第24/39页)

“你好,乔治,”克劳德姑婆坐在火炉边的角落里说,“别忘了香烟。”

“纸尿裤,便宜的那种,”黛莉·艾丽斯说,“火柴、卫生棉条、三合一油。”

“燕麦片,”妈妈说,“你家人都好吗,乔治?”

“不要燕麦片!”泰西说。

“还不错。我妈还撑得住,你也知道。”妈妈摇摇头。“我已经大概,呃,一年没看到弗朗兹了?”他在医生写字的鼓形桌上放了些纸钞。“一瓶杜松子酒。”他说。

医生写下“杜松子酒”,但把钞票推走。“阿司匹林,”他想起来,“樟脑油。抗组织胺剂。”

“有人生病了吗?”乔治问。

“索菲最近很怪,在发烧,”黛莉·艾丽斯说,“时好时坏的。”

“没有了吗?再问最后一次。”医生说着抬头看他太太。她搓搓下巴,苦于无法确定,因此最后决定一起去。大家在大厅里追着医生补充购物清单。他戴上帽子(他头发几乎全白了,像脏兮兮的原棉),再戴上一副他突发奇想认为一定要戴的粉红框眼镜。他拿起一只咖啡色信封,里面装着他必须处理的文件,宣告自己已经准备好,因此大家全部跑到前廊去给他们送行。

“希望他们路上小心,”克劳德姑婆说,“地上很湿。”

他们听见车库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嘎吱声。安静了片刻,接着就是一阵较稳健的引擎发动声,旅行车随即小心翼翼地倒上车道,在湿漉漉的落叶上留下两道不明显且不久就会消失的胎痕。乔治·毛斯大感讶异。大家聚精会神地站在这里,只是为了看一个老人小心翼翼地开车。排挡杆嘎嘎作响,接着是一阵肃穆的寂静。乔治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天天把车开出来,知道这算是桩大事,知道医生无疑整个早上都在清理两侧木质车壳上的蜘蛛网、赶走那些打算在看似一动不动的座位底下筑窝的花栗鼠,知道他现在正把这台老旧机器像铁甲一样穿上身,准备到大世界里去征战。他不得不把这车送给他的乡下亲戚。他大城里所有的朋友都对这辆车抱怨不休,反之他的表亲虽不常把这辆二十年的老车开出去,倒是对它充满敬意。他笑着跟大家一起挥手道别,想象医生上路的模样:一开始很紧张、要他老婆别吵、小心翼翼地换挡,接着转上大公路,开始享受从车窗外滑过的棕色景致和自己稳健的操控能力,直到哪辆大卡车从旁呼啸而过、差点把他从路面上掀起。这家伙开车肯定很危险。

山丘上

乔治说他绝不想待在屋里,虽然天气不好,但他来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之类的。因此史墨基戴上帽子、穿上雨靴、拿起拐杖,陪他到小山上去走走。

德林克沃特在山丘上弄了条步道,最陡的地方还铺了石阶,瞭望点则有简朴的长凳,山顶上还有一张石桌,可供人一边赏景一边吃午餐。“午餐就别吃了。”乔治说。细雨已经停歇,比较像是中场暂停,雨滴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他们沿着小径往上走,绕过长在溪谷里的树木上方。乔治欣赏着枝叶上银色水滴的排列方式,史墨基指出零星飞鸟的名字(他学会了很多鸟的名字,特别是那些奇奇怪怪的)。

“不过说真的,”乔治说,“最近怎么样?”

“灰蓝灯草鹀。”史墨基说,“很好啊,很好啊。”他叹了口气。“只是冬天一到就很难熬。”

“老天,没错。”

“不,在这里更难熬。我也不知道。并不是我想改变什么……只是有几天夜晚就是会受不了那种忧郁。”乔治觉得史墨基的眼睛几乎要泛起了泪光。乔治深深吸了口气,湿气和树林令他欢喜无比。“是啊,真糟糕。”他快乐地说。

“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史墨基说,“大家都挨在一块儿。而且那里人这么多。大家似乎愈缠愈紧。”

“你是说在那栋房子里吗?你在里头可以晃荡好几天呢。好几天!”他想起小时候一个类似的午后。当时他跟家人一起来过圣诞节,结果为了找到他很肯定藏在某处的圣诞礼物,他在三楼迷了路。他走下一段窄得如同导流槽的古怪阶梯,发现自己跑到了另一个地方。到处都是怪异的房间,客厅里有一张满是尘埃的壁挂,随着气流阴森飘动,而他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竟像别人的脚步声,嗒嗒朝他走来。一会儿之后他就找不到原本那段楼梯了,因此他开始大叫。他又找到另一段楼梯,接着听见德林克沃特妈妈的声音在远方叫他。他再也无法自已,于是一边大叫一边狂奔着把所有的门都打开,直到最后终于打开一扇教堂似的拱门,发现他两个表妹在那儿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