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北风哥哥的秘密(第27/39页)
她知道实际生活里挚爱的亲人都很担心她。他们的关心会跟随她入梦,但一进入梦境就会转变成复杂的困扰和凯旋后的团圆,因此她便选择以这种方式来应付他们和他们的关心。
现在她甚至学会了最后一项技艺,既能让她的秘密生活变得更有力量,也能压抑真实生活里的疑问。她学会让自己任意发烧,随之而来的就是发烧时才会有的那种可怕、强烈、白热的梦境。她一开始还为这场成功兴奋不已,并没看出这样的双重剂量有多危险。她太仓促就抛弃了清醒时的大部分生活(反正它最近已变得既复杂又无望),带着罪恶的狂喜偷偷躲回她的病床上。
只有在某些梦醒时分(例如此刻在乔治·毛斯面前陷入沉思的时候),她才会突然了解这是种多么可怕的瘾:了解自己踏上了不归路,已经迷失在这片领域,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走得太深、无法脱逃。唯一的退路就是继续深入,弃械投降、继续朝内飞去;要缓解这场可怕的瘾,唯一的方法就是继续沉迷。
她紧紧抓住乔治的手腕,仿佛他活生生的血肉可以让她真正清醒。“只是一些梦,”她说,“发烧的缘故。”
“当然,”乔治说,“发烧的梦。”
“我全身酸痛,”她说着抱住自己,“睡太多了。同一个姿势躺了太久还是什么的。”
“你需要按摩一下。”他的声音是否透露了什么?
她左右扭动修长的躯干。“你愿意吗?”
“这还用说?”
她背过身去,在印有图案的睡衣上指出酸痛的地方。“不不不,亲爱的,”他仿佛在对一个孩子说话,“像这样,在这里趴下。用枕头垫着下巴,这样对。我坐在这里,你挪过去一点,我先脱鞋子。舒服吗?”他开始帮她按摩,透过薄薄的睡衣感受到她发烧的体温。“那本相簿。”他说,没有一刻忘记过它。
“噢。”她说,声音低沉沙哑,因为他正按压着她的肺部。“奥伯龙的照片。”她伸出手按住那本相簿,“我们小时候拍的,一些艺术照。”
“什么样的艺术照?”乔治说,按摩着她的肩膀,倘若她有翅膀,一定就是长在这里。
她仿佛无法抗拒似的微微掀起封面,接着又放下。“他不知道,”她说,“他不觉得这些很猥亵。唔,确实不猥亵。”她翻开相簿。“下面一点,对,再下面一点。”
“啊哈。”乔治说。乔治以前也认识这些全身赤裸、散发着珍珠光泽的孩子,如今她们就抽象地呈现在这些照片上,但却因为不是真正的血肉而显得更加淫荡。“不如把这件睡衣脱掉吧,”他说,“这样好多了……”
她出神地缓缓翻阅相簿,抚摸着某些照片,仿佛想重温那个日子、那段过去、那肉体的触感。
有张照片是艾丽斯和索菲站在一些水渍斑斑的石头上,背景里有一道失焦的瀑布,正疯狂地倾泻而下。前景里有些朦胧的树叶,点点日光在某种光学作用下放大成数十只瞪得又大又圆的眼睛。裸体的孩子们正俯视着一座光亮如丝的黑水潭(索菲周围的黑暗光环皱缩成一圈,像含苞的花朵或紧闭的小嘴)。她们究竟看见了什么,让她们露出微笑、舍不得抬起睫毛浓密的眼睛?照片下方工整写着照片的标题:八月。索菲用手指轻轻抚触照片上艾丽斯的大腿和骨盆交界处,那线条柔和细致,仿佛她当时的皮肤比后来的薄。她把银色的脚踝和纤长的双脚交叉着,仿佛它们即将变成一条人鱼尾巴。
还有一些小小的照片,用黑色贴纸从四角固定在页面上。有一张是索菲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四肢全部张开,仿佛诺斯替教派里的X符号,代表小宇宙中的孩童女性。她那头还没修剪的发丝也蓬松无比、花白一片(其实是金色的),衬着一片模糊黑暗的夏季树影。另一张是艾丽斯在脱衣,一只脚从她的白色棉内裤里抽出来,浑圆的臀部已开始长出细细的毛发。乔治饥渴地透过奥伯龙的眼睛看着这两个女孩像自然影片上的花朵般随着时光绽放,窥探着她俩也窥探着过去。稍等一下……
她让相簿停留在那一页,而他则继续动作,换了姿势也改变了手势,她在床单上张开双腿,发出某种窸窣声。她让他看那张“精灵孤儿”。她们发上插着花朵,肢体交缠,躺在草地上。她们用双手捧着对方的脸颊,眼神忧郁,仿佛即将张着嘴巴接吻:也许是为了拍摄一张既孤苦又梦幻的纯真艺术照,而摆出寂寞慰藉的姿态。但索菲记得那不是在演戏。她的手无力地从页面上滑落,双眼也失去了焦距。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