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太平洋 The Pacific Ocean(第36/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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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筏子的底部成了许多海洋生物的宿主,就像货网一样,但比网要小一些。开始救生衣上长出了一种柔软的绿色海藻。后来又长出了一种颜色深一些、质地硬一些的海藻。这些藻类长得很好,变得密集起来。接着动物出现了。我看到的第一种动物是小小的半透明的虾,还不到半英寸长。然后鱼也来了。这些鱼和虾一样大,仿佛永远处在X光的照射之下;透过它们透明的皮肤能看见身体里面的器官。此后我还看见长着白刺的黑色虫子,长着原始足肢的绿色胶状蛞蝓,长着肥大的肚子、一英寸长的五彩斑斓的鱼,最后还有体宽半英寸到四分之三英寸的棕色的螃蟹。除了虫子,我尝了所有这些生物,包括海藻在内。只有螃蟹没有难吃的苦味和咸味。每次螃蟹一出现,我就把它们像糖果一样一只接一只地扔进嘴里,直到一只不剩为止。我无法控制自己。每次都要等很长时间才会再有一群螃蟹出现。
救生艇的船壳也引来了生物,那都是些茗荷儿。我吸出它们的汁液。它们的肉可以用做很好的鱼饵。
我开始喜欢上了这些海洋里免费搭便车的乘客,尽管它们的重量把小筏子往下拉了一点儿。它们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就像理查德·帕克一样。我长时间地侧身躺着,把救生衣扒开几英寸,好更清楚地看见它们。我看见的是一座倒置的城镇,小巧、安静、祥和,城里的居民像可爱的天使一样文明地来来往往。这样的景象让我紧张的神经得到了放松,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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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睡眠模式发生了改变。虽然我一直在休息,但每次睡着的时间很少超过一个小时左右,甚至夜里也是如此。打断我的睡眠的不是不停起伏的大海,也不是风;你会渐渐习惯这些,就像习惯床垫里隆起的疙瘩。使我惊醒的是担忧和焦虑。我只靠这么少的睡眠活了下来,真令人惊奇。
和理查德·帕克不一样。他成了打瞌睡冠军。大多数时候他都待在油布下面。但是在阳光不那么强烈的风平浪静的白天和风平浪静的夜晚,他会出来。他在露天最喜欢的姿势是侧身躺在船尾坐板上,肚子悬在坐板边缘,前腿和后腿伸开放在舷边坐板上。老虎体积太大,很难挤进相当窄的横档,但他弓圆了背,硬是挤了进去。真正睡着的时候,他会把头枕在前腿上,但是当他的情绪稍微活跃一些的时候,当他也许想睁开眼睛四处看看的时候,他就会转过头来,把下巴放在舷边上。
他最喜欢的另一个姿势是背朝我坐着,后半身在船板上,前半身在坐板上,脸埋在船尾,爪子紧靠着头部两侧放着,看上去好像我们在玩捉迷藏,他正趴在那儿数数呢。他常常以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耳朵偶尔抽动一下,表明他并不一定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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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多夜晚,我确信自己看见了远处的灯光。每一次我都发射一枚照明弹。我用完了火箭式照明弹,又用完了手动式照明弹。那灯光是没有看见我的船只吗?是升起或降落的星星在海面上反射出的光吗?还是被月光和渺茫的希望变成了幻觉的碎浪?无论是什么,每次都什么也没有发生。从来没有结果。总是希望燃起又破灭的苦涩。最终,我完全放弃了被船只救起的希望。如果在海拔五英尺处看到的地平线就在两英尺半以外,那么当我背靠小筏子的桅杆坐着,眼睛离水面还不到三英尺的时候,地平线有多远?一艘横越整座浩瀚的太平洋的船驶入这样一个小圈子,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不仅如此:这艘船要驶进小圈子,而且还要看见我?这样的可能性又有多大?不,不能指望人性及其种种不可靠的方面。我必须到达陆地,坚实、稳固、可靠的陆地。
我记得用过的手动照明弹弹壳的气味。由于某种怪异的化学反应,它们闻上去就像莳萝。那气味令人陶醉。我嗅着塑料弹壳,脑中立即出现了栩栩如生的本地治里,在经历了求救却没有被听见的失望之后,这是一种奇妙的宽慰。这样的感受非常强烈,几乎是一种幻觉。一座城市在一种气味当中出现了。(现在,闻到莳萝时,我便看见了太平洋。)
每次当照明弹嘶嘶叫着燃烧起来时,理查德·帕克总是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和针眼一样大的圆圆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照明弹发出的光。光的中心是炫目的白色,周围有一圈略带粉红的光晕。光太强烈了,我不能盯着看。我必须转过身去。我伸直手臂,抓着照明弹,慢慢挥舞着。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热气洒落在我的前臂上,一切都奇怪地被照亮了。就在刚才,小筏子周围的水还是不透明的黑色,现在我却能看见水里挤满了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