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5 海上风波(第6/9页)

房间内恶臭难闻,尽管有通风口,但情况依然很糟糕。水手们很久没有洗过澡了,病情之重使得仅有的几个便壶也形同虚设,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和带血丝的粪便,那气味简直令人窒息。我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了一圈,鞋底不断发出恶心的黏着声。

“给我亮一点的灯。”我对奉命陪在我一旁的见习船员专横地说。他脸上捂着一块手帕,样子看着既害怕又痛苦,但仍然按照我的命令举起一个灯笼,我于是得以看清旁边睡在吊床上的那个水手。

灯光打到脸上时,水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把脸转了过去。他的皮肤滚烫,全身通红。我掀起他的衬衣,摸了摸肚子,发热、鼓胀而坚硬。我继续检查其身体,水手像挂在鱼钩上的虫饵一样,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同时不住地发出呻吟。

“没事的,”我安慰地说道,希望他可以平躺着,“我会帮助你的,很快就会感觉好一些的。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对,就这样。”

我翻起他的眼皮,他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起来,两只眼睛变成了病态的棕黄色,同时还带着血丝。

“天哪,把灯拿走!”他把头扭到另一侧,痛苦地喊了一声,“我的头要裂了!”

高烧,呕吐,肠胃痉挛。“你觉得冷吗?”我把灯笼推到一边,问他。

他的回答只有呻吟,但这答案是肯定的。虽然到处都很昏暗,我依然可以看到许多水手都蜷缩在毛毯中,而屋里却是令人窒息般的闷热。

如果没有头痛,可能就只是肠胃炎而已,但许多水手不仅仅是肠胃炎。我很确定的是,这种病极易传染。它不是从欧洲传到加勒比海的疟疾,可能是斑疹伤寒,这种病通过体虱传播,尤其容易在这样的狭小空间中蔓延,他们的症状也和我以前见过的很像,但仍然有一点明显的区别。

我检查的前两个水手肚子上都没有红疹,但第三个有。在苍白而黏糊糊的皮肤上,那淡红色的斑点非常显眼。我用手指在一个红疹上使劲按下去,它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随着血液回流,它又出现了。行走在吊床沉重而冒汗的躯体间,真是让人窒息难忍,好不容易我终于回到舱梯口,伦纳德船长和另外两个见习船员正在那儿等着我。

“是伤寒症。”我对船长说。虽然没有显微镜和血培养,但我的判断应该八九不离十。

“哦?”他憔悴的面容上仍然透露着忧虑,“马尔科姆夫人,您知道这种病怎么治吗?”

“嗯,不过没那么容易治。你们需要把生病的水手带到船上,让他们把身体都清洗一遍,躺在一个能够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除此以外,还需要人悉心照顾——他们要喝水,喝开水,这点非常重要!——另外还需要海绵做冷敷来降温。不过,最重要的是不要传染更多的人。还有几件事要做——”

“好,”他打断道,“我会尽可能安排更多人来帮你,你可以指挥他们。”

“嗯,”我怀疑地瞥了一眼周围,“我可以带头先做起来,然后告诉你该怎么继续做,但那是个大工程,雷恩斯船长和我丈夫会着急的。”

“马尔科姆夫人,”船长殷切而郑重地说,“我为您所提供的帮助表示真诚的谢意。我们急着赶往牙买加,要是其余的水手也病了,我们将永远到不了牙买加。”

一种怜悯之情在我心底油然而生。“好吧,”我叹了一口气说,“先给我安排十来个健康的水手吧。”

我爬上了后甲板区,跑到栏杆前对着詹米挥手。詹米此时正站在“阿尔忒弥斯”号的驾驶盘旁边,向前张望着。尽管距离有些远,但我仍然可以看清他的面容,看见我后那忧虑的脸庞一下子露出了笑容。

“你现在准备下来吗?”詹米紧握双手对我喊道。

“还不行!”我也向他喊了一声,“我需要两个小时!”我一边说一边举起两根手指,以确保他知道。

生病的水手们被转移到了后甲板上,我看到有人把他们的脏衣服脱掉,正用抽上来的海水为其清洗擦拭。我来到厨房指挥厨师和其他人给病人做饭,同时,我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在移动。

我正和厨师讲话,这时他伸手啪的一声把橱柜门关上了,又以最快的速度拿起一个水壶放在了火上,把一大块香肠叉在烤叉上放进矮柜,紧接着又给沸腾的水壶拍上了盖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以前,我也见过墨菲这样的动作,但那是在“阿尔忒弥斯”号解缆开船或突然改变航向时。

“什么——”我欲言又止,匆匆跑向后甲板区。我们正在航行中,尽管“海豚”号大而稳,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它迎风而走时龙骨的震动。

来到后甲板区,我发现头顶的帆布像云一样张开,“阿尔忒弥斯”号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伦纳德船长站在舵手旁望着后面的“阿尔忒弥斯”号,而甲板长正向头顶控制索具的水手们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