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 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第26/39页)
《幽灵海盗》(The Ghost Pirates ,1909)被霍奇森先生本人看作上述两部作品的续作,讲述了一艘在劫难逃的诅咒之船最后的航程,与对其不断侵扰、最终将其拖入深渊的可憎海魔(具有半人的特征,并很可能是旧时海盗的亡魂),令人印象深刻。其中丰富的航海知识,与对隐蔽于环境中的恐怖巧妙的暗示,使这部作品中部分章节的感染力与真实感达到了令人钦佩的高度。
《夜之地》(The Night Land ,1912)则是一篇发生在地球遥远的未来的长篇(共583页)故事——亿万年之后,太阳早已熄灭。一个17世纪的人在梦中与自己未来转世化身的思维融合,于是以梦境经历了这一切。本文的叙事多少有些冗长,而其中又反复出现使人厌倦的长篇大论与过分做作的浪漫情怀,对古文体的尝试运用也显得着实唐突,与《“格伦·克莱格”号的小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严重地削弱了文章整体的气氛。
虽然这部作品中的瑕疵无法忽视,但它仍然是具有强烈感染力的恐怖幻想作品之一——一片死寂,如夜一般漆黑的星球,与栖居在一座巨大的金属金字塔、时刻面临各种杂交怪物与完全未知的黑暗之力围攻的人类幸存者,则是任何读者也无法遗忘的景象。各类不可名状、无法想象的非人存在——黑暗中的潜伏者,被遗忘的类人生物,与金字塔外无人涉足的荒原——均以暗示与模糊朦胧的描述出现,因此创造了妙不可言的诡异气氛。而黑夜永罩,遍布峡谷与即将熄灭的火山的大地,在作者绝妙的笔下更几乎带上了一种具有生命的恐怖。
在文行过半之处主人公肩负使命走出了金字塔,开始穿越这片死亡笼罩、数万年间都无人涉足的世界——他日以继夜地在这无法追忆的上古黑暗中穿梭时,每时每刻都带有一种宇宙洪荒的陌生、使人屏气宁息的神秘与近在咫尺的恐怖,这在文学界中实属罕见,即使在今日也是无可企及的。书中最后的四分之一以拖泥带水的形式收尾,不过此举也并未完全破坏作品强大的整体氛围。
霍奇森先生的后期选集,《幽灵猎手卡纳奇》(Carnacki,the Ghost-Finder )则是由数年前在杂志中发表过的加长短篇作品组成,其质量相对其他作品而言有显著下滑。这部选集中的作品均描述了一位多少略显刻板的“神探”人物——M.迪潘与夏洛克·福尔摩斯等类似人物的继承者,也是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笔下约翰·塞伦斯的近亲——游走于各类犯罪现场与超自然事件之间,其中的氛围也因专业“神秘学”之气息的干扰而黯然失色。不过其中几篇作品还是具有相当的感染力,而作者高超的天赋在其中也可见一斑。
自然,恐怖元素在现代经典文学作品中的应用不是三言两语便可概括的。恐怖要素在一切描述世间百态的各类诗文之中均有一定程度的使用,于是在正统文学大家的作品中并不难发现其踪迹:诗人勃朗宁的长诗《罗兰少爷于黑塔下》便充斥着咄咄逼人的恐怖,而小说作家约瑟夫·康拉德则时常描写隐藏在深海中的黑暗奥秘,或命运那不可抗拒之力对孤独与疯狂偏执之人的影响。经历了众多流派的影响,文学中的恐怖元素已然派生出无数形态各异的分支,但在这里我们所检视的是其相对纯净的状态——以恐怖元素为主导,任何主题与发展皆与其密切相关的艺术作品。
与英国怪奇流派尚且不同的则是爱尔兰的怪奇文学,其发源可追溯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凯尔特文艺复兴时期。爱尔兰向来盛产诸多鬼怪与精灵的传说,而这些传说在过去的一百年间又经过一位位诸如威廉姆·卡尔顿、T.克罗夫顿·克罗克、王尔德夫人——奥斯卡·王尔德之母、道格拉斯·海德,与W.B.叶慈等忠实文人们的不同演绎,后经凯尔特文艺复兴这一现代文化运动的传播,这些神话故事已被集中收录并已经过详尽的研究,而其中的精髓便由此反复重现在后世文人如叶慈、J.M.辛格、“A.E.”、格里戈里夫人、帕德里奇·库隆、詹姆斯·史蒂芬斯与其同僚的作品之中。
虽然其中大多更倾向于天马行空的幻想而非恐怖,众多此类民间传说与自其衍生的艺术作品中仍包含真正“宇宙恐怖”:如幽魂缠绕的湖中沉没的教堂、预示死亡的报丧女妖与邪恶的调换儿,和歌颂幽灵鬼魂与“一切不洁之怪物”的诗歌——这一切本身便拥有令人胆寒的感染力,同时也标志着怪奇文学特有的元素。一系列如泰戈·奥凯恩——因其放纵的生活遭受神罚,背着一具丑恶的死尸在一座又一座墓园之间游荡,为其寻找安歇之所,到头来却被每一座墓园内的亡魂们拒绝——之类的乡野奇闻,即便其中对恐怖的构想十分平庸并充满了彻头彻尾的天真,也并非未曾有梦魇一般真实的恐惧。叶慈,毋庸置疑,是爱尔兰文学复兴运动中最伟大的诗人,甚至也很可能是现今最伟大的诗人,在创作原创作品与编汇昔日的传说中均做出了杰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