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 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第29/39页)

那些长篇文稿中描述着无数可怖的景观:格雷格教授通过对威尔士失踪案的详细调查,在仔细研究过石中铭文、古代学者的纪录与巴比伦黑印之后,发现一个源自上古、一度分布广泛的原始神秘族群,至今依然栖居于人迹罕至的威尔士山岭之中。其研究已然解释了巴比伦黑印中的奥秘,并证实那位男孩是某个超越人类的恐怖存在的后裔,继承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知识与记忆,他的存在因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那一夜在书房中教授借以黑印施展了“可怖的群山之变形咒”,唤醒了混血儿身体中非人的部分:他看到“他的身体开始臃肿膨胀,直到如同肿胀的囊袋一般,而他的脸也变得黝黑无比”,而当咒语最终的效果展现在教授面前时,他突然完全了解到宇宙洪荒之恐惧最为黑暗的一面,随即在一阵狂乱之中写下了这一切,之后奔入了茫茫荒野。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开启了通向无尽深渊的虚冥之门,明白自己将与无可名状的“精灵”们相遇——也是如此,他在文稿的末尾预言了自己的下场:“如果我不幸未能归来,请不必费心猜测我究竟遭遇了怎样毛骨悚然的结局。”

《三位怪客》中的另一篇作品《白粉记》则将骇人的恐惧发挥到了极限。一位年轻的法学院学生弗兰西斯·莱斯特因与世隔绝的生活与过度劳累患上了神经衰弱,当他前去取药时,年迈的药剂师一时疏忽错误地调配了他所需的药剂。他事后发觉自己调配的药物是一种奇异的盐类,在特定的时间与温度下会自行生成一种药效古怪的化合物——这正是中世纪传说中的“女巫密酒”,时常在“女巫祭祀”的狂欢仪式中饮用以获得骇人的畸变,任何不明智的滥用均会造成不可言说的恐怖后果。然而莱斯特毫不知情,他照常在餐后据医嘱按时服下这种药物。起初他的精神状态的确彰显出显著的改观,不过他的精力却愈加旺盛,甚至近乎放荡:他时常离家长久不归,神志也明显开始恶化。一日,他的右手上长出了一大块乌青色的斑迹,之后他便又回归深居简出的生活方式,直到拒不见客,终日将自己关在卧室之内。他的医生前来检视其病状之后在近乎麻痹的恐惧中离去,声称自己已无法医治他的病症。两周以后莱斯特的妹妹在屋外散步时,透过窗户瞥见病房里的某个恐怖之物;仆人也发现他不再进食,当问及其状况时,人们只能听到阵阵拖行之声与含糊的叫喊声,要求不再被打搅。最终一位慌张的女仆提起了一件怪事——一大片黑色的液体在莱斯特卧室下方房间的屋顶上扩散开来,而下方的床上则聚集着一摊古怪的胶质。在一番劝说之后,哈伯登医生再次前来,砸开卧室房门之后用铁棍打死了房中半死不活的怪物——一团“散发着恶臭的黝黑形体,因腐败溃烂不断地翻滚融化,既不是液体,也不是固体。”上面闪烁着好似许多眼睛一般烁烁放光的开口,临死前还式着抬起一只好似手臂的器官。而这位医生因无法承受如此可怖的记忆,不久后便乘船前往美国,在旅途之中死去。

马钦先生在《红手》与《闪耀的金字塔》中重新回归邪恶精灵“小人”的主题,并在《恐惧》(The Terror(86) ,一篇讲述战时诸事的文章中以强有力的神秘手法,描写了现代人类对“自然灵性”的抛弃,对动物与环境的影响,并因此导致野兽团结起来挑战人类作为万灵之长的地位,最终导致了人类的灭亡。而颇为杰出,同时将恐惧提升至真正的神秘主义的则是圣杯故事《大回归》(The Great Return ),同样也是在战时所作。他的作品《长弓手》广为人知,因而无需在此介绍,而其中逼真的叙述也造就了“蒙斯天使”——古代克雷希与阿金库尔战役中英国长弓手的鬼魂,在1914年的蒙斯战役中与光荣的现代英国士兵们并肩作战,助其冲出重围——这一妇孺皆知的传说 (87)

虽然在刻画令人胆寒的恐惧上略逊马钦先生一筹,但作品主题更倾向于描写现实生活背后的鬼魅之境的作家则是富有才学的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布莱克伍德先生的作品众多,质量也常参差不齐。不过即便如此,其中并不乏当今最为优秀的恐怖文学作品。布莱克伍德先生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构造平凡之下隐藏的怪奇,还是以点滴之笔描绘从现实与虚幻过渡之间感官的不同时,无论是所用之技巧、态度之认真,还是描写的逼真程度均是今日无人能及的。他缺乏运用诗意般文字的魔术,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成为了创造怪奇氛围的巨匠,甚至能以严格描写心理活动的片段营造堪比全文的气氛。布莱克伍德先生之所以能超越他人,正因为他深知敏锐的头脑永远徘徊于现实与梦境的边缘,而对这些敏感的思维来说,真实与幻境之间的区别也相对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