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第10/15页)

他有着少数民族的音乐天赋,没怎么学就完全能得心应手地打伴奏,我跟他合作过,他从来没听过的歌,也完全能找到歌曲的抑扬顿挫。
他是我们见过的性格最原生态的人,也许也因为这份单纯直接,在他身上发生过许多有悖常理的事。他对朋友很热心,对不喜欢的人就不搭理,有时候几乎不懂得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他生日时请大家出去玩,包的车与路边的车辆发生剐蹭,两个司机各不相让,结果阿布自己掏钱赔偿了事,这种事他经常做。
他并不是有钱人,每个月的工资全花在了买设备和请穷朋友吃饭上。有时他喜欢给自己买花衣服穿,前年冬天时,我眼见他用最后的四百块钱买了一件花棉袄,实际上是六百,他找我借了两百。
他创造过酒吧小费纪录,2009年时有人给了他一张30万元的卡。
30万元小费被他在半年内花光了。
他把钱借给朋友,这个借两万元,那个借三万元。又带着朋友去朋友酒吧喝洋酒,一打一打买。带朋友去成都,坐飞机去,坐飞机回,就为请人看场电影。
后来他没钱了,想去他买过单的朋友的酒吧找份工作,被拒绝了,那些借钱的也当不认识他了。但他不生气也不懊恼,反而背上行囊,用最后剩下的钱兴致勃勃地去了北京,去应聘酒吧乐手,他说在北京因为没钱而住在树上的铁皮房子里。
这些都是真事,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从北京回来了,乐呵呵的,身无分文。
跟阿布聊过后,才发现他小时候的事情更是出活报剧。
他是怒江人,小时候在爷爷家长大,跟爷爷去山里打过猎。后来他爸爸包下了矿山,他跟着上山上炸矿。
一次他跟另外一个工人上洞里点炸药,点燃之后他俩一前一后往出跑,阿布戴着头盔跑在前,结果头盔太大,洞口太小,当时竟然卡在那里,后面的人一着急只好拿腿踹他,好在几下就把他踹出去了,俩人没跑多远炸药就炸了。
他爸爸包山挣过一段时间钱,那阵儿就净吃喝嫖赌,他爸爸甚至带着他一块儿去嫖娼。
后来矿山被毁约收回了,他家于是又穷回去了,家里房子都还没修……这些事情在我听来简直难以想象,尤其是结合当下的他来听的时候。
阿布有时候会念叨要多挣些钱,说要帮家里修房子。
他没什么理财意识,但事实上他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有时一两千,有时一两百,但每个月都会做。
他经常骂他爸爸浑蛋,却并不真的恨他,他谁都不恨。
实际上他由着性子花钱,由着性子请朋友喝酒,由着性子买花衣服穿,他觉得这些都是他真正的需求,他并不会负疚于此。
阿布的生活方式是个个例,旁人学不来也不见得应该去学。
大冰哥,我知道你一直很讨厌阿布的作风和性格,看不上他,但是,不管你如何嗤之以鼻,都无法否认一个现实——阿布他自己认为自己过得很好。
以我的视角来看,他高高兴兴地活在当下的每一分一秒,高兴了就笑,烦心了就喝酒,恼了就打架……
他人否定阿布的生活方式的时候,可曾意识到,我们反而没有他那样开心又少烦恼。
我曾一度自我沉溺在童年丧父的阴影中,但在这里,许多人的遭遇比我更惨痛。
有句话叫当我烦恼于没有鞋穿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人没有脚……在古城住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周围好多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
我不过是童年丧父,但随即我又有了一个新家庭,新的父亲和姐姐对我也都不错,除了我自己给自己的心理障碍,实际上家庭并没有再让我受过什么挫折。但我周围这些人儿啊,离婚的离婚,丧亲的丧亲,还有两个女孩是怀孕六七个月了忽然发现被男友骗了。
一个发现男友其实是结了婚的,另一个甚至发现男友早就是别家孩子的父亲。
我没有见过她们肚子上的伤疤,但我想想都觉得悲伤绝望。
但在阳光灿烂的当下她们不也都在懒懒地晒着太阳,享受着当下的宁静吗。
环境和心态一变,烦恼也就不那么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