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第5/12页)

复江岷樵 咸丰三年三月十三日

台旆能留湖北,乃梓乡之幸。顷夏观察之意,欲令国藩与督抚会奏,举左右提师河北,以防贼匪渡淮北窜之路。鄙意乃不谓然。足下之信义为吾党所俯首,而资地尚浅,威望未为大著,挈不愿远去之楚勇,附之以孱怯思溃不知谁何之兵,入素未经历之地,日周旋乎水火斗争之诸将,以当虎狼百万之贼,虽殚竭心力,固亦不能自神;若留湖北,养威期年,训练强兵,申理冤滞,民望既归,万一贼匪溯江回扑,殆可与之一战。贼即不反而西,以足下之勇智,但使练兵数月,亦可出而破寇。故鄙人愿左右之稍得休息,以暗图汾阳西平之烈也。

国藩在此,亦日以练兵为要。塔都司差可与谋事;此外,殆罕宏济之侣。罗、郭、二刘数书生,忠勇有略,兹壮吾魄耳。令弟既北,印渠与相堂必宜留南。印渠大可倚,淳实而有深谋,时辈哪得见此!寓中鞫案日多,得好宄即磔之,虽无大补,亦少快人心也。

与江岷樵 咸丰三年三月

崇、通两股匪徒,已于十六、十七二日两战获胜,剿灭殆尽。世间快事,那得有此!连日方焦灼,以为崇、通、嘉鱼三处股匪,且将困足下于山邑峭岭之中,不谓出奇制胜,以八百人而剿洗六千之贼,南省官绅,无不额手称庆。印渠救援之速,世所罕闻。此老胸中甲兵,吾不复能窥测。在衡山剿贼时,每帐中作书与我,皆以小楷书,虽逆犯口供,亦亲自鞫问而亲书细字,何其多能而好暇也。此次赴通城之援,便如神鹰度漠,一击千里,令人爱敬不已。惟初约只在通城,战罢仍回长沙,以资南省搏击之用。今乃并为左右,挈之东去,湘中遂少可倚之人,使我气馁而生妒怨。足下得不深念乎?

逆贼在金陵,恐不遽去。扼天下之喉,盐、漕两事,不复可问,而京师饷项支绌,实有日不能支之势。为人臣子,一筹莫展,清夜自维,能无愧死!为今之计,急须严防清江,无使洪泽一湖被贼占据,则淮北盐运,犹可西上,河南、安徽之粮犹可北去,或者不无小补。然高邮、淮安一带,无险可扼,恐亦难操胜算。苏浙两省,风气柔脆,孱兵馁将,尤不可恃,念之痛心!足下大义炳然,不审规划全局,当从何处下手?若犹枝枝节节,头痛顾头,足痛顾足,则屡失屡误,将来伊于胡底?楚勇不知皆愿东去否?若剧思归,亦宜稍予简择。湘勇近日操练如常,惟患太少。此后南省有警,即不能不倚恃湘勇矣。到江南后,望无惜时时寄书示我。

淮安有鲁通父者,名一同;宿迁有庄牧庵者,名纾青,皆当世异才。读书甚多,通晓兵事,到彼中幸礼致之。至要至要!无以泛常相遇。

与张石卿制军 咸丰三年三月二十四日

通城、崇阳之匪四千有余,岷老兄弟乃以八百人翦灭之;刘印渠赴岷樵之援,自长沙行四日夜,已达通城。三君者,神奇乃至于此,令人爱敬之不已。惟南北两省,皆倚楚勇如长城。今遽挈之东去,此外殆罕劲旅,念之不快。然以天下之大局,君父之殷忧,恨不得岷老插翅一飞,半日而达金陵,虽未必一战取胜,亦聊以迅速会兵,仰慰九重之心,犹为臣子者报国之一端。苏、浙两省未可深恃,惟淮郡洪湖为吾必争之地,不知诸将能力战以扼逆贼北窜之路否?

弟在此一切如常,搜剿土匪,日从事于案牍。抢劫重案,辄予诛杀,不逞之徒,稍知敛戢。惟团练终成虚语,毫无实裨,万一土匪窃发,乡里之小民仍如鱼听鸣榔,鸟惊虚弦,眶怯四窜,难可遽镇也。

复陈岱云 咸丰三年四月十六日

屡奉手书,阙然不报。前在乡间万山之中,未尝与省城一通音问。自入省以来,又实无皖省便足,又不知左右官职躯命,竟复何若,日夕东望,浩然长叹而已。四月初阅夏阶平家信,有周敬修奏池州失守,知府不知下落之语。初九接阁下与萧仆带回之信,始知尊体康泰,眷属无恙,至幸至慰!乱离之世,独生死为相关不能忘耳,此外似都不足惜。念我亲家,虽幸得存活,亦恐无复生涯。天之位置善人,固将有意困之,不穷至无所复之而不止耶?

国藩自去年八月二十三日抵家,即奉严亲命,以速葬先母为急务。以九月十三权厝于居室后山,方思别寻善地,稍补弥天之罪,而展不匮之诚。十二月十三忽奉帮办团练之命,兼闻武昌沦陷之信,即以十七仓皇一出,聊贡此不敢爱死之身,以与桑梓父老,同守此瓦砾烬余之省城。幸到省未及二十日,而贼已出鄂而东,此间得少安息,因力与整顿,日以查拿匪人为事。公馆设审案局,讯得不法重情,立予磔死,或加枭示,邦人士遂谓为尽心,颇立声威,宵小敛戢。实则三月以来,仅戮五十人,于古之猛烈者,曾不足比数。世相承以因循,遂谓此为武健严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