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六(第8/10页)
与郭筠仙 咸丰八年十月初一日
前接六月惠缄,未即修复。比闻保送南斋,未遂入直,督学奉使,亦不获与。伏审瀛馆高寒,清修多祜,至以为念。
国藩自六月七日山中起行,长沙住七日,武昌住六日。湖口七日,其中病卧五日。南昌住二日,以八月初八日晤次青、幼丹于河口。本拟由铅山入崇安,以闽贼回窜江西之金泸、安仁等县,令张凯章回师截击,幸获全胜。续拟由云际关入闽,又因大股二万人窜扰新城,改道由建昌杉关进发,重九日行抵建郡。
闽中米粮缺乏,百物昂贵,百钱不能供一饱;银价销落,每两仅换八百余文。山多水寒,气候稍异,贼之死于饥饿、死于疾疫者,沿途狼藉。官军病者亦极多。张凯章所部三千七百人,病者手零数十;吴翔冈所部千三百人,病者四百有奇;刘印渠所部四千人,病者千余,故者将近五百。死丧之威,不寒而栗。此鄙人从军以来所未历之景象也。俟冬令气敛,或当以次痊愈。闽贼势极散漫,气已衰落。现派张军由杉关入,萧军由广昌、石城入。倘病卒渐愈,闽事或尚易于勾当。
贱躯托庇粗适,惟目光昏花,洎不复痊。盖老态龙东,非药物所能为力。意城亲家偕我以出,公牍私缄,皆代为料理。数月以来,无事不了。治事之才,殆胜阿兄。元方之难,难于上青天矣。次青入幕一月,因太夫人忽患臂痛,请假归觐,十一月可仍来营。九舍弟克吉安后,二十六日已至敝处,十月当还家一次,明春与意城偕出。筱泉家被贼焚劫,挈眷至南昌,日内亦即来营。少泉亦约来些一叙。“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古人不余诬也。
与骆龠门中丞 咸丰八年十月初三日
九舍弟荷蒙优保,铭感无极。吉字中营之勇,现率千二百人来此,病者亦多。今岁军中疾疫特多,似往年所未经见。又银价特贱,米粮特贵。勇夫月支之四两二钱,若三两者,与昔岁同而所获之实利暗损其半。是以此次专人回楚招勇夫者,皆赍费以往,从应募之日起支,不似前此之踊跃来投矣。
张殿臣军门渡江后,于九月十六日克复扬州,未知六合比已解围否?北岸稍清后,张军仍当南渡浦口,和州若无大军驻扎,金陵接济终不能断。和帅派援江北者先以二千人,继以五千人,最后则殿帅之六千人。而来文已有老营空虚,岌岌之虑,似金陵人数亦不甚多。而外间争称每月额支四十万,岂传之失真耶?
与萧浚浚川 咸丰八年十月初四日
军行以水泉甘洁为最难得之境。顷凯章在资福桥,泉水清美,营中病者立见痊愈数十人,未病者即不复发。阁下若觅得泉甘野旷之区,不妨小驻数日,探明贼之大殷所在,然后前进。其无活水清泉之处,不可驻也。
与饶涤甫 咸丰八年十月初八日
弟自至建昌察看,南城被贼蹂躏,城厢及附郭三四十里,室庐荡然,目不忍睹。闻南丰、新城二县,被害尤酷。四月克复郡城,至今商民尚未复业。顷见闽省贼踪日远,始出示招之来复。大抵粤贼之出,各省浩劫,以江西、安徽为最巨,江西又以南丰、新城为最甚。忝在行间,捍卫无术,惭悚曷极!
贱躯仰托鸿庇,平善如恒。惟目光眵昏,有似六七十人,精神亦迥不似昔常。恐疏虞陨越,仰贻知己之羞,尚冀时惠箴规,俾有持循。千里神交,懔相敬畏,则贶我良多耳。
与左季高 咸丰八年十月初九日
夷务果有翻局,不悉听其所要,是极好机会。然国家之强,以得人为强,所谓无竞维人也。若不得其人,则毛羽未满,亦似难以高飞。昔在宣宗皇帝,亦尝切齿发愤,屡悔和议而主战守,卒以无良将帅,不获大雪国耻。今欲罢和主战,亦必得三数引重致远、折冲御侮之人以拟之。若仅恃区区楚材、目下知名之数人,则干将莫邪,恐亦未必终不刓折。且取数太少,亦不足以分布海隅。阁下以为何如?
官帅之意,以唐义渠率三千人赴临淮助袁午帅,以普镇宝勇、刘牧湘后营,循大江南岸以下达芜湖。实则普、刘难以独当一路,而唐公亦尚不办此。鄂兵日增而饷源日减,非润帅强起,恐终不济也。住署与否,接篆与否,均不甚关紧要,所争在另简新抚否耳。然以润公之威望才气,羽翼既成,亦非他人所能牵掣。造宝塔者合其尖。或者少从权宜,终济巨川乎?
复胡宫保 咸丰八年十月初十日
此间张凯章于二十四日拔营,初六日始入杉关。度关后,勇夫又病百余。前留病者八百余人,在建昌调养。拔营后,又病三百余。吴翔冈营,病亦极多。印渠楚勇,病者至十之八,死者五百有奇。顷自新城拔回建、抚调养,不复成军,实无良法治之。湖北事势,日以浩大,非先生强起,终恐败坏。顷读慰留谕旨,似亦难于固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