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至7月18日(第23/25页)

到了德累斯顿,婴儿被母亲领回去,我又等了三个钟头才等到开往埃格尔的火车。抵达柯尼希斯瓦特后,难得地发现城堡里只有家人在。

6月25日,星期日

这个周末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未来计划。每次来这里,大家都感觉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我。

6月26日,星期一

昨天塔蒂阿娜、保罗·梅特涅和我,在午夜坐马车去马林巴德,赶搭自维也纳开往柏林的火车,结果我们把马车停在车站前,坐在车里直到早晨5点——没有火车!后来才听说稍早的一班火车在皮尔森附近脱轨,整条铁路线被切断。现在我们决定放弃,因为反正我绝对赶不上柏林预定在下午3点开始的那场会议。

这一次我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而且很担心,因为这个会议好像真的特别重要。发了一封电报给法官里克特:“火车脱轨。”听起来仿佛像在恶作剧。母亲起床后,看见我们全倒回床上,非常惊讶。

柏林 6月27日,星期二

今天火车准时抵达,却在距离柏林只有半个钟头车程的地方,突然在一片玉米田中央停下来,因为刚刚听说有严重的空袭。几百架飞机可能会从我们头顶上飞过,这个感觉十分不好,因为他们大可以投几枚炸弹在火车上。所有乘客都变得非常安静,各个面无血色。坐在火车上碰到空袭是最糟的情况之一,你觉得自己完全暴露无遗,困在车中,无能为力。保罗·梅特涅似乎是唯一满不在乎的人。起先每个人都探出车窗,后来一位愤怒的老先生开口大骂道:“他们正好可以瞄准你们这些反映阳光的脸!”一位年轻女孩立刻回嘴:“尤其是你的秃头更明显!”列车长很快命令大家进入田野散开。塔蒂阿娜、保罗和我坐在玉米田中央的一道小沟里。从我们坐的地方,可以听见炸弹落在城里的声音,也可以看见烟尘和爆炸的火花。等了六小时后,火车才开动,而且到了柏林还在城外绕圈子,最后被迫在波茨坦下车。再一次错过会议——如果会议果真顺利举行的话。

我们走路去帕拉斯特旅馆;戈特弗里德·俾斯麦家里已住满了人,所以在那儿替我们订了房间。波茨坦本身并没有遭到轰炸,但整座城却因为柏林的大火而弥漫浓浊的黄烟。

梳洗更衣后,一起搭乘高架火车进柏林,我直接赶去办公室,他们俩去格斯多夫家。不知是我运气奇佳还是奇背,西克斯博士竟然还在那里。法官里克特说,他为了我不知生了多少白头发,叫我立刻去见西克斯。

我向他保证火车的确出轨了。他似乎因为今天的灾难软化不少,态度谦恭。基本上我知道他总在我背后数落我的不是,但当着我的面却总是保持礼貌。亚当·特罗特对他的仇恨根深蒂固,警告我不论他装得多么和善可亲,我们永远不可忘记他所代表的一切。西克斯似乎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承认亚当是位极杰出的人才,对他极感兴趣,甚至有点怕他,因为亚当是他属下仅剩的一位随时都敢直言无忌的人。他总以纡尊降贵的姿态应付西克斯,奇怪的是,西克斯竟能照单领受。

那天晚上半夜1点发生另一次空袭。因高射炮已开始猛烈发射,我催促塔蒂阿娜与保罗。等他们终于穿好衣服,一起下地窖。那地方很凄冷,有点像座老地牢,既窄又深,全是热水管,令人想到万一被炸中将泡在滚水里的可怕情景。现在碰到空袭,我变得愈来愈紧张,甚至无法与塔蒂阿娜聊天,因为“禁止交谈”的告示贴得满墙都是,可能是怕遭活埋时氧气用罄。老实说,有保罗和塔蒂阿娜在旁边,比我独自一人躲警报更令我害怕,这感觉很奇怪,可能是因为你还替其他的人害怕,情绪更紧绷。保罗就跟我一样,现在特别想守着我,总是编些来柏林的理由。他对周遭骇人的噪音充耳不闻,埋头苦读一本讲述他祖先、著名的奥地利首相梅特涅的砖头书。两个钟头后,我们走出地窖。

6月29日,星期四

今天早上11点开大会。西克斯博士坐在桌首,我坐长桌另一端——亚当·特罗特和亚历克斯·韦特中间。他俩是我唯一的支柱,若没有他们,我一定会感到茫然无助。亚当不断将“最高机密”的文件从桌子底下塞给我,大多是国外新闻稿。我们三个人不停小声交谈,继续抽烟,其他的人则轮流挨批。今天早上西克斯情绪特坏,可怜的法官里克特坐在他右手边,很辛苦地想扮演和事佬。亚当却趁着西克斯暴怒稍歇,说了不少冷嘲热讽的话,西克斯当着所有人的面,全吞了下去。我喜欢亚当反驳西克斯的方式。后来亚当干脆交叉双臂开始打盹。我却在一旁做心理准备,等着轮到我挨骂。亚历克斯在旁悄声鼓励我,提醒我一位朋友,霍恩博士太太,每当西克斯对她狂吼,她不知该如何让他住口时,便站起来扯着嗓门尖叫“西克斯全权委员先生!”——后者总会吓了一跳,立刻噤声。果不其然,虽然我是名单上最后一位,还是挨了一顿好批。他梦想出版一份德国的《读者文摘》,想在克鲁曼修柏成立一间印刷厂。他指控我总是以所有技术人员都已动员的借口推诿责任,但那是不争的事实啊!依照惯例,开了三个钟头的会,毫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