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杰克(第18/22页)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的目光里停留片刻,便轻轻碰了第一张牌,其它的牌接踵而倒,转眼便匍匐一片。

“这是事件A,而这一张。”他拿起最靠近我的最后一张扑倒的牌,“这是事件Z,从事件A到事件Z要经历一件系列的BCDEF等事件,然而只要发生事件A,事件Z的发生便已是必然,不管引起事件A发生的因素是多么微小,哪怕只是鼻息把它刮倒,第一张牌倒下的能量积累到第二张牌,第二张倒下的能量又积累到第三张,如此传递下去,能量将攒集得越来越大。换句话说,事件Z将可能是一个大事件,这个游戏的蕴意就是,一个很小的事件经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可能会引起一个大事件的发生。”

“不错,我明白这个道理,在西方流行这样一个谚语,少了一颗铁钉,丢了一块马掌。少了一块马掌,丢了一匹战马。失了一匹战马,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整个国家……”

“但是在我们中国人的眼中,世界却是这样的。”他重新竖起骨牌,但这一次骨牌排列似乎杂乱无章,他花的时间也长得多,直到他碰倒了第一张骨牌,我才发现这两次的排列有什么不同。

第一张骨牌同时碰倒两张,而那两张又同时碰倒四张,四张又同时碰倒八张……

“这只是简单的模型而已。”他解释道,“实际上,事件A同时可以导致无数个可能的事件,而不仅仅是两张牌。就好像骰子掷下后,可能同时碰倒六张牌,虽然我们最终只看到骰子的一面,但并不意味着其他几面没有发生。在上帝眼里,它们是同时发生的,就像这扑倒的骨牌一样,只不过在我们眼里,上帝是用掷骰子的方法来决定究竟是哪一面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这是我从未听说过的奇谈怪论,我只好保持缄默。

“在中国,同样也有一句古话: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他讲了一个歧路亡羊的故事,一个叫杨子的人丢失了羊,于是他发动同乡帮他寻羊,但是无功而返,这个道理是浅显的。假设路在每一个分岔口又生出两条新路,那么到第五个分岔口,道路总和将变为32条,即便有六个同乡帮他,找到羊的可能性也不到五分之一。

“如果道路仅是单向分岔也就罢了,因为到达某一岔路的路径数仍是唯一的,怕的是新岔路又重新合二为一,汇为一个Y型三岔路。”

他用笔在一张纸上写一些数字,这些数字构成一个金字塔,第一排一个数1,第二排两个数1、2,第三排1、2、1,第四排1、3、3、1,我很快发现这是个帕斯卡三角。他看穿了我的领悟:“这在中国叫杨辉三角。”

我苦笑着点点头,中国人总是能在西方人发现之前找到一个属于他们的发现者,像毕达哥拉斯定理,他们称作勾股定理。

“这个三角里除了1以外,每个数都等于它肩上两数之和,它实际代表了丢失羊到达该数字地点的路线数。这样一来,我们已知事件Z的发生,也很难判别是什么导致了Z的发生,可能是路径1、2、3……我们历经所有可能的路径,最终却发现它们都导向同一个结果:事件Z,就像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般,用通俗的语言说,它是一个宿命,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我突然想起了他提起过的黑洞数,他曾暗示任何一个三位数都逃脱不了495那个数字黑洞,哪怕这个三位数是同样具有魔力的友爱数。他也会害怕宿命?我打量着这个略带忧郁气质的年轻人。

“宇宙是什么?宇宙就是一混沌,人类是什么?人类不过是一个点。”他突然自言自语起来,目光又平又直,那痴痴的表情引得不少人朝这边观望。

“可是到目前为止,你的计划一切运行良好对吗?虽然你一度无限接近于惨败,却又总能神奇地反败为胜。”

“不!”他的嗓音夹带着细微的震颤,“真正的赌局还未开始,就算我赢了前面所有的对局,却输了最后一局,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什么是真正的赌局?”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不知道。它还未到来,但我隐隐知道,它正在到来,正在!”

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这种预感,一个相信科学法则的人根本不应成为直觉的奴隶。

“你已经从那么多严厉的赌局中胜出,相信你也……”

他凄冷一笑,让我的鼓舞顷刻失去了意义。

“如果你了解到我的对手是谁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还有谁比大胡子门特和剑桥天才亨利更恐怖?”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反问道:“牧师,您认为,如果我看到了他的底牌,我能确保赢吗?”

这?我不明白思维敏锐的他,为何会发出这样幼稚的问题。谁都知道,如果你看到了对手的底牌,胜面将会大大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