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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

世上惟妇人最会哭,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能变国俗。抑惟妇人最会假哭,其声虽悲,而悲不由衷。圣叹批五才子云:有声有泪谓之哭,无声有泪谓之泣,有声无泪谓之号。潘氏哭夫,乃假号了一阵,至今留为笑柄。一妇人夫死,哭之甚痛,抱棺披发而哭。见人来更大哭曰:“我的夫呵!我的天呵!我愿意跟了你去,你为何不拉了我去?”正哭的高兴,被棺缝儿把头发挂住,妇人大惊,忙改口曰:“你别拉,我不去,我不去。”

嘲举子

一举子年少而美,每入场即梦人戏其后庭,而总格格不能入。从此屡得此梦,屡落孙山,殊觉不快。后又进场,仍梦如前,觉身后物挺然特入,与前梦大不相侔,甚觉欣幸,自谓今科必中无疑。既而思之,觉被人狎眠时,不像是梦。复又思之,简直的不是梦。

嘲大字

一老翁能写极大之字,而写字亦甚奇,以身为笔,以发为毫,以池贮墨,以纸铺地。每行书,裸体浴池中濡墨,跃纸上纵横驰驱,与张颠之草书,且园之画虎,共称三绝。一日,有人求写一大“成”字。老翁赤身濡墨,披发先登。但见书黑纸白,如乌龙之跃巨海;首挥身送,若天马之行长空。观者无不称奇。孰知字大墨多,尚余长钩未写。老翁仿徨四顾,乃挺身斜卧为一钩,尚多一点,又濡墨斗,坐“成”字眉头为一点。众见黑点中有空小洞,殊觉诧异,细思之,始悉老翁谷道缺陷之处所留之余地耳。观者议之曰:“原拓旧迹,乃无价之墨宝。”老翁闻而感之曰:“非然也。深山大泽,实生龙蛇,此乃幽谷中多年之鸟道耳。”观者哗然。

嘲看表

洋人造钟表,既竭心思之用,更夺天工之巧,其价虽昂,而当差者不可少。然不当差者亦有之,示阔也。故人嘲喜带表者曰:“必表而出之。”嘲表不准者曰:“虚有其表。”有一宫詹,起早当差,心常恐晚,嘱夫人曰:“明日有御前要差,你须守夜,看表到时,相请可也。”夫人曰:“我不识表,焉知早晚?何不表上画圈记之?到圈即请,方不误事。”夫如其言,在表上画一小圈,遂放心上床熟睡。夫人坐灯下,时时看表,总不见到圈。良久又看,仍未见到。屡看屡瞧,竟不知东方之既白。夫猛醒,惊问曰:“因何不请?”夫人曰:“表未到圈,不敢请耳。”夫曰:“天色大明,岂有不到圈之理?”取表一看,果未见到,再细听之,而表已停摆矣。后因误差被议,深恨虚有其表者之误事,永不表而出之也。

鬼怕色

一色鬼宿柳眠花,淫荡无度,家止一妻,云雨之事,竟无虚夕。其妻疲于奔命,已至厥厌瘦损。阎王查知此事,命两小鬼拘之。小鬼领勾魂牌,潜至色鬼家中,先在窗外窃听。听妇人说:“你饶了我罢,我实在搁不住你再闹了。我的已经成了鬼了。”色鬼说:“我全不管,就是鬼我也要玩。”两小鬼一闻此言大惊,抱头鼠窜而去。来至阴曹,见阎王以实告之。王勃然变色曰:“这色鬼好大胆,连你两个都放不过,不知他问我没有?”

丐换形

一丐挈妻乞于市,寄宿十王殿廊下。一日,乞于富贵家,归而痛哭。妻问之,曰:“人生等七尺耳。彼富贵者,餍膏粱,衣文绣,日拥娇妻美妾以为乐。而我寒馁若此,何狠心阎王,不公一至于此哉?”已而宿廊下,见十王召之去曰:“尔勿怨我,为尔易之。”命鬼判先易其舌,曰:“是当日将军曲良翰用以啖驼峰者。尔易之,则山珍海错可长饫矣。”又易其肩背,曰:“是当日昭王被凤毛裘者。尔易之,则鸾封艾带可长御矣。”并易其下体,曰:“是当日汉武入温柔乡占三千粉黛者。尔易之,则蛾眉螓首可长拥矣。”丐曰:“天下之美色无穷,一人之精髓有限。骨中物必须多赐,始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王曰:“此物我殿后尚有数缸,原可挹彼注兹。奈一人之身,岂能多付?你且去,我随后源源接济也。”丐大喜,叩谢而去。至天晓,妻以残羹剩饭进,丐大怒曰:“吾将食珍馐,勿以污我舌。”又以破衲进,又大怒曰:“吾将被锦绣,勿以辱我体。”妻诮其颠,丐愈怒曰:“我早晚以金屋贮阿娇,鏖战三千粉黛。看汝黄面婆何处送衾枕耶?”妻骇,诘其故,丐大言以述之。妻大笑曰:“痴儿,却忘了一件大事。”丐问何事,妻曰:“满身都换,只未换得石季伦豪富命耳。”丐遂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