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风起(二)
大抵是见郑邈思量太久,这惯会给人出难题的家伙竟难得良心发现了一次,继续出谋划策:“啊,若是郑邈担心汪捕头对上京不甚熟悉、不便动手的话,下官这里倒是有个好人选……”
郑邈:“……”
他站起身来,似梦似醒地走到那人跟前,双手捧住他的头脸,发力揉搓起来。
那人本来是打扮得人模狗样,恰似一只油光水滑的爱俏狐狸,猝然被揉了个乱七八糟,呆愣地仰头看着他。
因着情绪起伏,郑邈面颊上白一阵、红一阵。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问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你学会上人身了,是不是?”
在郑邈看来,乐无涯本事滔天,就算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能混个牢头,骗得一堆小鬼为他前赴后继。
人要是地下有灵,他说不准真能买通阎王爷,干出那借身还魂的混账事!
他非得把他这张画皮撕下来不可!
谁想,这人并不申辩,还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气:“疼诶。”
郑邈一时恍惚,想起那年宫中初遇,那是他郑三水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前程远大,满怀期望。
他看见了一只头戴红檀珠的小白鹅,骄傲地抬头挺胸地走在他身前,便以为他与是同路人,盯着他看个不住,就此结缘。
很多年过后,郑邈才知道,那时的乐无涯,只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却早已不是天下第一得意的时候。
乐无涯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而郑邈来得太晚,无缘见证。
或许,若他不曾受伤,那个乐无涯会像眼前的闻人明恪一般,撒娇撒痴,无拘无束。
郑邈怀念地盯着眼前人,手下的力度却放轻了些许:“若非是你,上京的人,你怎么能驱使自如?”
“瞧大人这话说的,我自是有我的本事了。”那人眉眼弯弯,“您才认识我多久啊,不都肯听我的话吗?”
“谁听你的话?”
他忙里偷闲摸了个橘子在手,笑吟吟地看他:“就在刚才啊。我叫疼而已,您收什么手呢?”
郑邈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似的收回来,见了鬼似的望着他。
半晌后,他苦笑了一声,唤道:“汪承。”
汪承又一次从天而降。
郑邈坐回原位,一指乐无涯,道:“听闻人知府吩咐。”
汪承难得扬了扬眉,简单表示了一下惊讶,便转向乐无涯:“请知府大人指教。”
乐无涯将他要做的事情交代过后,又叮嘱道:“辛苦汪捕头,若担心事有不成,可以去上京六皇子府上,以送礼为名,寻一个姓姜名鹤的侍卫,他是前任金吾卫,专司皇宫外围警戒,对上京的大街小巷熟得很。”
汪承冷静应下:“是。”
稍后,他抬起头来:“闻人知府,卑职擅长处理公务,武力却不能算一流,只怕办错了差事,牵连了郑大人和闻人知府。卑职只负责递信踩点,正事交给那位姜侍卫,不知可否?”
听他如此示弱,乐无涯不仅不失望,还进一步流露出了欣赏的神气。
……自知者明,知己者智。
更喜欢了,想要。
“当然可以。一切交给他便是。”乐无涯对待汪承的态度几乎可称宠溺,“等你见了姜侍卫,不用太惊讶。别看他那样,他私底下可是什么都敢来的。”
一旁的郑邈还是没忍住:“六皇子的人,你敢如此驱使?”
“有何不可?”
“与皇子结党,你嫌命太长了?”
“结党营私,才是邪路;若是为公为民,郑大人又当如何评价?”
郑邈不赞成:“此风不可开。今日能为公,明日就能为私。”
“那是未来之事。眼下是一桩牵涉数十条人命的旧案,尘封多年,时至今日,总算得了一个可见天日的时机……”
乐无涯眯着眼睛笑,颇有狐狸精骗吃人心时循循善诱的味道:“……大人就帮下官一回吧,啊?”
当然,乐无涯还藏着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来。
上半程的文章,他已做好了。
无论成果几何,至少,桐州的张凯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也没有辜负了缘方丈的嘱托,真把这件事掀了出来。
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那么,若这文章有了下半程,该怎么做、该怎么续,就要看小六了。
轮到小六来证明,他的野心与他乐无涯的能力足可相配了。
……
于是,早在郑邈登府拜访大理寺卿张远业、探听消息的半个月前,汪承便先于郑邈启程,快马加鞭地抵达了上京。
现下,六皇子掌户部事,外省官员既是赴京考课,对于这位风头正劲的皇子,前来“意思”一番,实是人之常情。
项知节初受重任,却并不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架子,若有空闲,便见一见官员;实在没空,便请如风或是姜鹤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