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风起(五)(第2/3页)

据项知允所知,耿尚书从庾侍郎那里得了消息后,生怕沾染上麻烦,便跑去跟张粤通了风报了信,叫他赶快把自己的尾巴藏好,免得在会试这等要紧的时间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张粤得了通报,慌得如丧考妣,忙散布人手,安排扫尾事宜,一面派人去黄州宣县查探情况,如有必要,最好能让韩猛以假身份死在宣县大牢里,来个死无对证最好,一面派出管家,去富锦当铺取回那五幅寄存的书画。

他实在是忙得很,没空再调拨人手,去跟远在桐州的侄子汇报情况。

张粤在家里连炭盆都点好了,只等着管家回来后,就一把火把书画烧个干净,来个死无对证。

谁想到他没等来管家,反倒等来了书画遭抢的噩耗。

说起来,张粤要是在那个时候用点好的炭盆自杀谢罪,反倒清净些。

书画既然是小六抢走的,那他和张粤必不是一路人。

潘阳分析,小六动手抢夺书画,有可能是拉拢张粤不成,挟私报复。

但项知允想得要比他更深一层,只是涉及皇家私隐,不便说出口罢了。

大学士张燮育有两子,张粤是次子,而他的长兄张峤,英年早逝,膝下只得一子。

这点张家长房唯一的骨血,现下正在桐州逍遥快活,是富甲一方的乡绅豪强。

乡绅既然实力太强,难免就要压当地官员一头。

那么,如今的桐州知府……又是谁?

思及此,项知允头脑一片清明:

桐州知府,是小六、小七一手拉拔出的闻人明恪!

那可是本朝继那奸佞乐无涯之后、飞速升迁的第二人!

难不成,小六是为了扶持此人,所以才兵行险着,要把张粤拉下马去?!

项知允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可越想,也越觉得事情不够通顺:

这岂不是太过倒反天罡了吗?

小六冒着谋逆大罪,派人在上京会试期间抢夺书画,出手推倒了一个对他来说多了不多、少了也不少的三品官员,到头来,只是为了帮助一个五品官,清除一个地方豪强的朝中靠山?

这有可能吗?

项知允天人交战,心绪难安,实在不知该不该把“小六有意勾结地方官员”的猜测当做实情讲出。

而见项知允久久沉默,低头装死,项铮的眉心慢慢拧紧了。

项知允知道自己不答话是不行了,只好木木地打了一套太极:“儿臣辜负父皇期望,儿臣知罪。”

“知罪?朕看你是知而不改。”项铮语气漠然,“小六虽比你年少几岁,却比你更懂得何为责任、何为担当。至少,他不曾缩在人后,叫一个侍郎来为他冲锋陷阵!”

听到如此刺耳的评价,项知允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冷汗争先恐后地涌出,心中怒火却像是被泼了一道滚油,嗤啦一声沸腾起来。

项铮兀自道:“此次案件交他主审,既是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也是给你一个警醒。若你再如此懈怠,朕不介意换个人来替你办差!”

项知允脸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心软下去了,索性一咬牙关,道:“父皇,容儿臣禀告!庾秀群一片忠义,不忍见父皇为奸佞所蒙蔽,故而将此密事呈报于儿臣。儿臣本意是欲私下奏明父皇,徐徐图之,以免打草惊蛇。然而,儿臣在查探线索时,竟发现当日当街抢夺张粤私藏赃物书画之人,乃是六弟府上的姜侍卫!儿臣心中惊疑,不知六弟此举意欲何为,唯恐他一时糊涂,误入歧途,这才允准庾侍郎当堂禀事,请求三法司会审,以正视听。儿臣……虽行事鲁莽,却全然出于一片孝悌之心,恳请父皇明鉴!”

项铮滞住了。

见上方迟迟没有动静,项知允心中复盘了一遍说辞,正觉得合情合理,便听上头传来了一声低沉缓慢的质问:“你窥伺兄弟行踪?”

项知允怔住了。

他不懂,为何父皇不先问书画遭抢之事?

为何父皇会是这个反应?

不等他想明白,项铮的诘问便如连珠炮似的向他砸来:“你既知劫掠之人,却不对兄弟加以劝诫,不仅纵容庾秀群在朝堂上大张旗鼓地弹劾,还跑来朕跟前告状?你意欲何为?是想让朕放着张粤不处置,先发落了小六?你不仅要让天下人看笑话,还想让皇室颜面扫地?”

项知允大骇:“不不不,儿臣绝无此心!儿臣只是想借三法司之力,及时制止六弟,绝无他意,更不敢有损皇室威严!”

“好啊,好儿子,好兄长。”项铮字字如刀,“旁人都是亲亲相隐,偏你大义灭亲!还敢妄谈什么忠义孝悌?”

项知允张口结舌,头脸紫涨:“儿臣……儿臣……”

项铮用一声难得狠厉的叱骂,彻底结束了他的申辩:“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