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风起(五)(第3/3页)
项知允站起身来,发梦似的飘出了宫殿。
被青天白日一照,他才觉出自己周身汗透,头晕目眩。
可他连晕倒也不敢,只好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一点鲜血,哽咽了一声,踉跄着往前走去。
……
上京和桐州皆是乱作一团。
而始作俑者躲了个懒,正和华容一起猫在后院晒太阳。
华容是他的身边人,又是个肯受教的体面小子,所以乐无涯偶尔会结合着桐州时事,提点他一两句:“桐州乡绅何其多?可若是官场无人,背景不硬,便是无根浮萍,即便口袋里有再多钱又能如何?你就说栾玉桥吧,攀附在张凯身上,一心一意替他挣钱,好在他面前卖乖讨好,然而一旦张凯心思起了变化,给他来个见死不救,他还不是说倒霉就倒霉,说破产就破产?”
“听说他大病了一场,心灰意冷,回渚州老家去了。”华容忙着给他夹核桃,把完整的留给他,碎的留着自己吃,脑子也没停转,“大人,您说这张凯上蹿下跳的,到底图个什么呢?据我所知,桐州十几位乡绅豪强,靠山至多是六、七品的官儿,像张凯这样,亲叔父都做到了太常寺卿的位置,他只消安安生生地做富家翁就是,何必要和那些倭寇不清不楚的?”
乐无涯笑了一声:“他叔父要是不上蹿下跳地折腾出黄州那桩大案子来,从六品同知混到了上京去,他的日子未必有现在过得这么舒服呢。”
华容点头。
懂了。
这对叔侄,险中求胜的事儿做惯了。
耳濡目染,积习成性,遂至于此。
乐无涯起身去摸核桃,身子一折,忽的神情微变,又窝回了躺椅里去:“唔……嗯。”
华容甚是敏锐,立即察觉了不对劲。
“大人,怎么了?”华容关切道,“身子不爽?”
乐无涯将盖住腿的毯子往上掩了掩,表面泰然自若,面颊上却隐隐泛出了桃花色:“无事。”
他又不是瓷塑木雕的假人,近来大事忙罢,偶尔有些躁动,也是情理之中。
猫还要闹春呢。
乐无涯打发走了华容,趁他离去,猫着腰溜进了房间。
华容一面走,一面想,太爷看上去气血极旺,这也不大好,该去抓些清热凉血、滋阴降火的中药,吃上几付,调理调理。
想着想着,他和一个人走了个顶头碰。
看清来人面目后,他眼睛一亮,纳头便拜,却被来人稳稳托住了胳膊。
华容早习惯了这人从天而降的习性,欢喜万分道:“六爷好!六爷万安!您怎的来了?”
项知节心情很好,温和道:“闻人知府身在何处?我有公务要找他处理。”
华容知道乐无涯与这几位旧人关系匪浅,很愿意他们来陪知府大人说说闲话,可若是事涉公务,他就不得不谨慎一些了:“六爷,需要我把牧通判或是宗同知叫来,一同议事么?”
项知节思量片刻:“请牧通判来吧,告诉他,我主理的一桩案子,案犯曾与本地的一名乡绅联络密切,但来往信件皆被毁去,只有案犯亲信离开上京、前来桐州送信的路引记录,因此我想来查一查,此地是否有二人通信的证据留存。”
华容一点头:“好!”
项知节补充:“叫他一个时辰后再来。”
华容眨一眨眼睛,笑靥如花:“好嘞!”
他轻捷如燕地跑走传信了,唯留下项知节一人。
项知节四下望一望,走到院中一处小清潭边,临水而照,细细抚平了衣襟的每一寸褶皱。
他低头看向那枚悬挂胸前的乌鸦叼元宝的木钱,拂了一拂,让其正正好好地垂挂在第二颗玉色盘扣之下,既不显得招摇,又恰到好处地引人注目。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清朗温和的笑意,向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