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风起(七)
项知节捧来早上华容没来得及倒掉的洗脸水,一点点将乐无涯打理干净。
燃眉之急已解,理智渐渐回笼,乐无涯一边轻轻揉着肚子,一边想,这事儿还真是拿人,到了那等要紧关头,竟是什么礼义廉耻都顾不上了。
虽然他本来和“礼义廉耻”四个字素来不大熟就是了。
他眯着眼睛,任项知节擦洗着自己的手指,懒洋洋地问道:“我说,牧通判他人什么时候才到啊。”
项知节的动作稍稍一滞:“……快了。”
乐无涯逼近了他,似笑非笑的:“快?是有多快?”
项知节抬眼看他,见他眼睛明亮、坏水泛滥的样子,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乐无涯端了一把他的下巴:“老师问你话。不许笑,说话。”
项知节望一望天色,规规矩矩地答道:“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乐无涯嗯了一声:“我们六皇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未卜先知的好本事?”
项知节把拧好的冷毛巾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老师忘了?我算术历法一向是皇子里最好的,都说我能掐会算,乃是大虞第一神棍。”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逗人的效果确实拔群。
乐无涯专注地望着他:“唉,神棍大人,你有心算这些,不如替我算一件事吧。”
“请老师吩咐。”
“论伦理呢,我是师长,你是学生;论君臣呢,您是皇子,我是臣下。我做下了这等悖逆之事,要是天降雷罚,我得被劈上几道才算完?”
项知节忙着伺候他,闻言,郑重道:“是我勾引的老师。”
乐无涯:“……不许甜言蜜语。让你算我挨几道天雷呢。”
项知节:“天塌了,有我父皇顶着。那是真龙天子,挨几道不打紧的。”
乐无涯注视着他,少顷后,他摇了摇头:“项知节啊,项知节。”
项知节的腰背一紧。
和世上一切学生,他是怕老师叫他全名的。
但他畏惧的理由,和那些普通学生畏惧的理由又大不一样。
半晌后,项知节才做好万全准备,抬起脸来,却直直撞入了乐无涯的眼中。
乐无涯审视他良久:“老师实在是不明白了。你是跟我玩儿真的?”
项知节:“老师,你知道,我从小就不爱玩。小七才爱玩。”
由于他说得过于自然,且完全是据实以答,因此乐无涯一时未能察觉他是在告刁状:“那刚才是在做甚?”
项知节:“让老师舒服。”
见他把这档子事说得如此坦荡自然,甚至还有几分孝敬师长的意思,乐无涯一时困惑。
这到底算是尊师重道,还是欺师灭祖?
乐无涯琢磨了一会儿,决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发愁。
他把光脚沿着床垂下去,把他的膝盖当了脚靠,顺便捶了捶酸痛的腰身。
乐无涯问他:“那你要不要舒服舒服啊?”
他光溜溜的脚趾往旁边偏了偏,似有似无地拨弄了一下。
项知节猛地攥紧了手中巾子,几滴浑圆硕大的水珠落在他的衣袍上,溅出了无数颗细小水珠。
“真不好意思,老师手艺差,还真教不了你什么。”见他的真实情绪掩盖得不再那么完美无缺,乐无涯向后一仰,笑吟吟地看他,“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够不够用?”
项知节猫着腰站起身来,克制道:“……我尽量。”
“别尽量啊。”乐无涯盘起一条腿来,“不是很会算吗?老师给你布置课业。半个时辰,一刻不能多,一刻不能少。牧通判到了,才准你……听明白了?”
项知节极深、极长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站起身来,对他施了一礼。
这上下一起施礼的场景,饶是见多识广的乐无涯也是生平仅见。
项知节走到门口,将手扶在门边时,还是没能忍住,回头捺了他一眼。
没想到,直到此刻,乐无涯居然还一直注视着他,且双手拢在脑后,将一头凌乱蓬松的卷发束起,用他的道珠简单缚住。
接住他投来的视线,乐无涯半挑衅半得意地冲他一笑。
他在项知节面前装了多久的好老师,项知节就在自己面前装了多久的乖学生。
这么想想,还挺有趣。
而项知节的想法,也与先前微妙地相异了。
先前,他对老师的喜欢,总是缥缈无定的绮念,一想起来,心会酸,会痛,会暖洋洋地发烫。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心痒难耐。
但他还是恪守了一个好学生的礼节,去了偏房。
……
牧嘉志来时,身后还跟着訾主簿。
近来府中抓获了不少“倭寇”,牵扯出了不少过往刑案,于是乐无涯把訾永寿又转借给了牧嘉志,叫他二人协同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