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风起(七)(第3/3页)

说到这里,项知节垂下眼睛,笑得拘谨:“……幸好。”

好一个言有尽而意无穷。

此时,他已看见乐无涯将刚才充作发绳的道珠重新戴回了右手手腕上,只是掩饰在宽袍大袖之中,难以为人察觉。

项知节素来简朴,腕上道珠也不是什么精细物件,只是粗而大的檀木珠,颗颗颜色深黑,戴在乐无涯腕上,衬着他天然玉成的肤色和微微凸出的腕骨,对比格外鲜明刺激。

察觉到了他视线落处,乐无涯伸出手去:“手。”

项知节不好意思地一笑,把左手探了过去,乖乖等着老师将珠子还给他。

孰料,乐无涯无比自然地将右手伸出,握住了他的指尖,竟是要将道珠就这样从他的腕上,褪还到他的腕上。

乐无涯的手从来不是文人的手,略生薄茧,触感粗糙。

在与他指尖交握的那一刻,项知节的腕脉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

在这极富刺激的碰触中,带有乐无涯体温和发间松柏香气的道珠回到了项知节的腕上。

乐无涯仰起脸来,对他狐狸似的一笑。

下一刻,他右手猛一发力,逼项知节将左手彻底摊开,左臂一动,从袖中滑出一根铁尺,照他手心连敲了三下:“我让你坏,让你坏!”

项知节:……???

他做惯了好学生,在乐无涯这里享尽了优待,没想到在二十四岁的高龄,竟然被老师拿戒尺揍了手心。

他懵了一会儿,才觉出手心火烧火燎地痛。

乐无涯训过学生后,收起戒尺,见他抚着掌心一脸吃痛,眼中有困惑和淡淡的耻辱之色,心情才好了些许。

刚才项知节自己忙活的这段时间,乐无涯算是琢磨明白了。

这小子若是真君子,在外头站着就行,非要推窗提醒,分明是别有居心,趁人之危。

至于诓他牧嘉志马上就来,更是可恶至极!

见他盯着泛红的掌心发呆,乐无涯拿铁尺捅了捅他的腰:“寻思什么呢?”

项知节低眉顺眼的:“学生不敢说。”

乐无涯命令道:“说。”

“老师的手好。”项知节斯斯文文道,“下次就用老师的手。”

乐无涯跳起来就去踹他屁股,谁想项知节早有防备,迈开长步,几步就跑到了月亮门的位置。

他笑着冲乐无涯一挥手:“老师,回见!”

见惯了他小大人的稳重模样,难得见他如此促狭愉悦,乐无涯故意紧绷的面部忍不住放松了几许,扬声道:“去你的吧!”

这一声笑骂,惊起了树上栖息的一只麻雀。

待院落清净下来后,乐无涯坐回了秋千上,继续出神地摇晃。

来如风,去也如风,倒像是一个荒唐的春·梦。

要不是这身官服,那件床单,和身下久久不散的异样触感,他怕是要恍惚一阵了。

闲来无事,乐无涯站起身来,走到床单边,细细检查其上有无污渍残留。

若是叫华容看到了,他还要费上好一番唇舌解释。

忽的,乐无涯觉出有些异样。

……另一侧,似是有人。

乐无涯掀开床单一角,向那边看去。

不知何时,项知节去而复返了。

他站在雪白床单的另一侧,跑得微微有些气喘:“老师,我的扳指。”

乐无涯哦了一声:“还以为你嫌弃太老,不要了呢。”

他扯开随身荷包的丝绦,取出那枚旧扳指。

项知节把左手又伸了过来。

乐无涯吓唬他:“戒尺还没吃够?”

项知节生平第一次挨戒尺,有点害怕地一蜷掌心:“那老师可以容我换只手么?”

“德行。”乐无涯托过他的手掌,隐隐有些感慨。

眼前的手掌,指骨秀挺,关节分明,宛如工笔勾勒。

当年他把扳指送他时,那手掌还是薄薄的一张,树叶似的没长结实呢。

乐无涯把扳指套上了他的拇指,但并没有立即松开手去。

“我说……”他把声调拖长,问道,“你不怕我是要报复你爹,才故意诱着你、哄着你,要和你做这等事吗?”

听了这话,项知节眨了眨眼睛,一时无语。

乐无涯抬起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晃:“嗳,痴了?傻了?”

下一刻,项知节张开双臂,带着阳光的芬芳和些许温暖潮湿的气息,用薄薄的被单将乐无涯包裹妥当,揽入怀中。

清风徐来,拂过庭院,卷起几片落花与嫩叶,轻盈地旋绕于二人脚下。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那请老师再多报复报复父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