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风骤(一)(第2/4页)
不过这次,他不是独身前来。
他身旁跟着一个元子晋,还有一个手足无措、几乎要哭出声来的张家仆从——家里的主子迟迟不来迎接,外头的知府大人也不能干晾着,他把便宜话都说尽了、脸都笑僵了,主子却迟迟不来迎,他也实在是左右为难。
在如此困窘的处境里,反倒是知府大人替他解了围,用扇子轻巧地一碰他的肩膀:“小哥,讨一杯茶喝。渴死我了。”
仆从如蒙大赦,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张凯注视了乐无涯,缓缓坐回太师椅上。
如今,他看乐无涯,依然是美,但就像是那画皮厉鬼,美则美矣,吃人心肝血肉时,却是连骨头都不吐的!
乐无涯并不见外,轻车熟路地走上前来,就近觅了条凳子坐下,感慨道:“唉,路过贵府,本想看场好戏,没想到曲已终,戏已散,真真是可惜啊。”
张凯本已反复告诫自己,不可动怒。
然而,听了他此等夹枪带棒的高论,他的一颗心活像是掉进了滚油,怒火如炽,一下顶到了嗓子眼。
他哑声道:“是张某招待不周了。此处无戏,大人请自便吧。”
乐无涯不说话了,只是笑盈盈地望着他。
不知是不是张凯心窄,他疑心,眼前人此举,是把他当戏看了!
张凯一颗心在腔子里跳得疯了似的,口腔里泛出了一股股的甜腥味道:“你是故意的?”
他不上去痛揍乐无涯一顿,仅仅是言语冷淡不敬,已算是极大的克制了。
“冤枉啊。”谁想,乐无涯得寸进丈,道,“难道说,我给孟安兄的消息不真?那黄州宣县,难道没有一个叫三皈寺的地方?三皈寺里,没有一个叫了缘的和尚?”
张凯气得手脚酸软,眼前雪白一片:“你……你……”
他气得三魂六魄都不稳了,但事已至此,除了抵死不认,他也拿不出其他手段了:“大人慎言。恕小的冒犯,你也牵涉其中,若我出首状告,那消息是你提供的……”
“那你就死定了。”
乐无涯懒散地打断了张凯的威胁。
他竖起了三根手指:“孟安兄分明对此案知情,却隐瞒不报,且私传消息,和亲叔叔合谋湮灭罪证,该当何罪?”
“你们叔侄二人明明因此案有过往来,却销毁书信,收买手下,掩盖行迹,该当何罪?”
“你并无真凭实据,仅靠着一张嘴,就试图攀诬朝廷命官,又该当何罪?”
乐无涯拖长了腔调:“……别自寻死路啊,孟安兄。”
张凯胸中气血翻腾,再也抑制不住,跳起身来,便要去掐乐无涯的脖子。
一旁的元子晋听了个云山雾罩。
虽说乐无涯这一番话说下来,他都听得牙根痒痒,跃跃欲试地想揍他一顿,可真看到张凯打算动粗,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几乎全然是出于本能的,他抬起脚来,一脚踹上了张凯的肚子,把人活活蹬回了原位,太师椅往后滑了十尺后,连人带椅地翻下了凉亭。
元子晋双臂展开,护在乐无涯身前,横眉冷对地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然而,踹出这一脚后,他自己也有些发傻:
……那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见二位贵人竟是演上了全武行,詹管家唬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去搀起老爷。
张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上下牙关咬在一起,格格地磕打不休。
至于乐无涯,则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笑模样,摇着扇子,绕过元子晋,一步步走到张凯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说起来,要是抢三堂会审前,张粤张大人在家里穿戴整齐,一脖子吊死,最是清净,也省得再遭许多零碎折磨。可他跟着皇上那么久,岂会不知,若他不明不白地畏罪自尽,你这个亲侄子,怕也会被一锅端了,毕竟你张家家资颇厚,抄起家来,可太方便了。把你铲除掉,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儿。只有他活着向皇上陈情,说你与此案全无关系,替你挡了这场风雨,你们张家才能保住这根唯一的独——苗——苗——”
说“独苗苗”三字时,乐无涯俯下身来,用折扇敲着张凯的右肩,一字一敲,咬字的语调格外活泼。
张凯咽下口中的鲜血,露出了些许惊惧神情:“大人……您就直说了吧,想要在下……做些什么?”
“对嘛,这才是谈事的态度。”乐无涯蹲下身来,平视于他,“我原谅你不来迎我的事情了。”
他凑近了张凯,用带有蛊惑色彩的腔调,轻言耳语道:“你在桐州做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大人我呢,不是那等翻旧账的人,就不同你计较了。现今外面有不少风言风语,说你与我有勾结,还说,我在商业上扶持戚县主,在武力上培植府兵,同你合作,也是想把其他的倭寇势力铲除,独留你一支,既能给朝廷报功,图个升腾,又能让你在桐州一家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