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第14/19页)

“你可以这样看待这个问题。你会希望世界看起来到处都一样吗?不,生命的奇迹就在于其不同。

“在我们的宗教里,我们有问答,阐述,论辩。在基督教,天主教和其他信仰中,也是同样的情况——论辩,阐述。这就是其美妙之处。就像一个音乐家。如果你找到了一个音符,你不停地演奏同一个音符,反反复复,那你肯定会发疯的。不同的音符组合在一起才成为音乐。”

成为什么样的音乐呢?

“就是相信有比你更高一层的东西存在。”

那如果持其他信仰的人不承认你的信仰呢?甚至因为你的信仰而要你去死?

“那不是信仰。那是仇恨。”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觉得当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上帝肯定坐在那里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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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咳嗽了,然后像是为了安慰我,脸上随即又露出微笑。家里人已经为他请了全职的家庭看护人员;看护中曾经有一个来自加纳的高个子妇女和一个强壮的俄罗斯男人。现在的看护是一个来自特立尼达的漂亮印度小姐,从周一工作到周五。她叫蒂拉。上午,她帮他穿衣服,做一些轻微的运动,然后为他准备午饭,开车带他去超市和教堂。有时候,她会在车里放些印度宗教音乐。“大先生”挺喜欢那些音乐的,还会询问她歌词是什么意思。她谈起印度教中转世这一概念的时候,“大先生”还仔细询问了她,并向她抱歉说自己过去没有花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印度教。

作为一名神职人员,你是怎么做到有如此开放的心态的?我问。

“你瞧,我知道我自己信的是什么。它在我心底里。我经常告诉我们的人:对于你们所拥有的信仰的真实性,你们应该确信,但是你们也应该谦卑地认识到我们并不是无所不知的。因为我们不是无所不知的,我们就必须接受其他人可能有其他的信仰。”

他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这个说法的发明者,米奇。大多数宗教都教导我们要爱我们的邻居。”

此时,我脑子里想的是:这位老人真令人敬佩。他从不横加指责其他信仰,也不对别人的信仰问题说三道四,即使是在私下,即使是在暮年。我同时意识到自己在信仰这件事情上实在有点懦弱。我应该为自己的信仰而骄傲的,不应该如此没有安全感。我大可不必对自己的信仰闭口不谈。如果你不认同摩西,你也不认同耶稣,如果清真寺,斋戒,诵经,麦加,佛,忏悔,或者重生,这些事情你都不认同——那么,问题恐怕是出在你自己身上。

再问一个问题可以吗?我问“大先生”。

他点点头。

如果有其他宗教信仰的人说:“上帝保佑你,”那该怎么回答?

“我会说,‘谢谢你,上帝也保佑你。’”

真的?

“为什么不呢?”

我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他的反问。根本回答不了。

我读了一些佛教故事和寓言。

其中一则讲到有一个农夫,醒来发现他的马跑了。

一些邻居路过看到,说:“太糟糕了。运气真差。”

那个农夫回答,“可能吧。”

第二天,那匹走失的马带着几匹野马跑了回来。那些邻居祝贺农夫,说他时来运转了。

“或许吧,”农夫回答。

农夫的儿子试图骑一匹新来的马,结果摔断了腿。邻居们又上门表示慰问。

“或许吧,”农夫还是这样回答。

隔了一天,军队里来人想征他儿子入伍——但因为他摔断了腿便没有收他——大家都很高兴。

“或许吧,”农夫还是这样说。

我听过类似这样的故事。这些故事很优美,因为它们简单,且有种听天由命的意味在里面。但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对自己在意的事情做到如此不在意。我不知道。或许吧。

我们找到的……

离开“大先生”家之后,我又去了次犹太会堂,我想找出教会四十年代老楼的一些资料。

“或许我们的档案里有,”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接电话的女子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们还有档案,我在电话里说。

“所有的事情我们都有档案。我们还有你的档案呢。”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能看看吗?

“如果你想看的话,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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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门厅。教会学校还在上课,到处都是孩子。那些还没有成为少女,但已经带上点羞涩的女孩们蹦蹦跳跳地走来走去,男孩们则在大厅里奔跑撒欢。他们扶着自己的头,以防小圆帽掉下来。

一切都没有变,我想。通常,这会给我一种优越感。我已经远走高飞了,而那些可怜的家乡小男孩还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但这一次,我感到了距离,与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