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第16/19页)
走进教堂,我听到了很大的动静,好像是很多小型引擎在工作,还听到了叫喊声。我站在可以俯瞰整个体育馆的天桥走道上。下面放满了折叠桌,大概有八十个左右无家可归的男男女女围坐在桌子旁。他们穿着破旧的外套和连帽衫。只有少数几个有棉外套。有一个人穿着底特律狮子队的夹克。
人群中站着亨利。他穿着蓝色的圆领长袖衫和一件厚重的外套。他在桌子中间穿行,身体的分量不时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上。
“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他喊道。
“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众人跟着他喊。
“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他又喊。
“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众人也跟着他喊。
“因为上帝爱我!”
“因为上帝爱我!”
有几个人鼓起了掌。亨利吁出一口气,点点头。一个又一个,很多无家可归者站了起来,围成一个圈,互相拉起手。众人开始一起祈祷。
然后,好像是出于一种默契,围成一圈的人站成一条直线,朝厨房走去,那里有热乎乎的食品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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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了拉外套。感觉教堂里出奇地冷。
“晚上好,米奇先生。”
我抬头看到了卡斯,就是那个独腿的教会长老。他和我打招呼的腔调——“你好,米奇先生”——让我感觉他好像要脱帽行礼似的。他坐在走道上,拿着一个笔记本夹。他叫我的时候声音里带着轻快的调调,我听说他几年前因糖尿病和心脏手术后的并发症而失去了一条腿,不过他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嗨,卡斯。
“牧师就在里面。”
亨利抬头看到我,朝我挥了挥手。在卡斯的注目下,我朝亨利也挥了挥手。
“你什么时候听我讲讲我的故事,米奇先生?”
你也有故事要讲吗?
“我的故事,你非常有必要听。”
听你的口气,好像要讲好几天呢。
他笑了。“不会,不会。但你真的应该听一听。很重要。”
好的,卡斯。让我们想办法安排一下。
这个回答好像让他颇为满意。谢天谢地,他总算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谈下去。我又哆嗦了一下,把外套拉得更紧一些。
这里可真冷啊,我说。
“他们把暖气给关了。”
谁?
“煤气公司。”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呢?没有付账呗,我想。”
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我们要几乎嚷着才能听到彼此说话。
那是什么声音?我问。
“鼓风机。”
他指着几台看起来像是黄色风向袋的机器说。机器开着,吹出暖风,吹向那些排队领取咖喱和玉米面包的无家可归者们。
他们真的把你们的暖气给关了?我问。
“是啊。”
但冬天就要来了。
“那倒是真的。来这里的人很快就会更多了,”卡斯低下头,看着排队的人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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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亨利和我哆哆嗦嗦在他办公室凑着一台取暖机坐下。有人进来,端给我们放着玉米面包的纸盘子。
怎么回事?我问。
亨利叹了口气。“我们欠了煤气公司三万七千美元。”
什么?
“我知道我们拖欠了一些账单,但都是小数目。我们总是想办法付账的。不料这个秋天,冷得特别快。有礼拜和圣经研习会的时候,我们就把暖气打开。但是我们没有想到屋顶的那个洞……”
把暖气都给吸走了?
“往上,往外,都飘走了。机器就不停地工作……”
但产生的热气继续从屋顶漏走,都不见了。
他点点头。“都不见了。说得一点没错。”
那现在你怎么办呢?
“哦,我们还有鼓风机。我们会尽量把这里弄得暖和些让大家睡得着。他们一开始把电也给切了。我打电话求他们,多少留点活路给我们。”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美国,在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有一个教堂,冬季没有供暖。
那你怎么用信仰来解释这事情呢?我问。
“我一直在问耶稣这个问题。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像《申命记》第二十八章里所说的,‘你在城里必受诅咒,在田间也必受诅咒,’若不听从神的话?”
那耶稣是怎么回答你的呢?
“我还在祈祷。我说,‘上帝啊,我们需要见你。”
他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你给我们的帮助是那么重要,米奇。我们的人需要看到一丝希望。上星期下雨的时候,雨水哗啦啦灌到了教堂里;这个星期又下雨了,我们安然无恙。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征兆。”
我打了个哆嗦。我可不想成为一个征兆。特别不想在一个基督堂里成为一个征兆。那不过是些防水布。蓝色的塑料薄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