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8/10页)

正是吉他激起的这种诚挚气氛,使奶娃比以往更多地谈论自己的家庭,也使他用一些轻率的词句为自己所过的那种生活辩解,诸如女孩子和光荣岛聚会之类。吉他明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兴趣所在,是不是?他知道奶娃另有兴趣,比如说,什么呢?他问着自己。是啊,比方说,他在他父亲的生意中干得挺不错,事实是挺出色。然而他马上就得承认,对他来讲,实实在在的房地产并不等于实实在在的兴趣。要是他下半辈子非得想着租金和财产不可,他准得丧失自己的头脑。可是他真要靠那一行来打发下半生了,是不是这么回事?这是他父亲给他安排好的,而且他觉得也是他自己的打算。

也许吉他是对的——有点道理。他的生活没有内容,没有目标,确实,他没有去极力关心别人。没有一件他想干的事足以让他去甘冒什么风险,去使自己感到什么不便。话说回来,吉他又有什么资格高谈阔论呢?他也没住在蒙特哥马里嘛,不过是在那家汽车厂上班,偷偷摸摸地去各个地方——谁也不知道去哪儿——再有就是泡在托米的理发馆里。他从来不跟一个女人保持数月之久的关系——时间平均不超过他所说的对方开始要求“长期固定联系”。

奶娃想,他该结婚了,也许我也该结婚了。跟谁呢?周围有这么多女人,而对光荣岛那伙人来说,他说得上是个十分合适的光棍汉了。也许他可以挑一个——那个红头发的姑娘,弄一所好房子。他父亲会帮他找一所好的。跟他父亲好好合伙干生意并且……并且什么呢?应该有些更好的盼头。他对钱产生不了兴趣。没人拒绝给他钱,所以这事也提不起劲头来。政治嘛——至少是理发馆的那种政治和吉他牌的政治——只能让他发厌。他腻透了。每个人都让他感到厌烦。这城市也烦人。让吉他绞尽脑汁的种族问题是最烦人的。他不明白,要是没有黑人和白人的问题来谈,他们能有什么事情可干。要是不描述侮辱、暴行和压迫这些充斥他们生活(和电视新闻)的事情,他们会成为什么人呢?要是没有肯尼迪或伊利亚可争呢?他们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为自己辩解,什么没干完的活计啦,没有付的账单啦,一切疾病与死亡全是白人的过错。而吉他却变得越来越像他们了——只不过他不为自己辩解——在奶娃看来,他对听到的一切愤懑不平都随声附和。

奶娃走进了兼作食品室的洗手间,插上电热器,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在那儿待着的时候,他听到窗玻璃上一阵急遽的敲击声。他回到办公室,看到了弗雷迪的一双眼睛正从门窗上的字间往里窥视。奶娃开了门锁。

“嘿,弗雷迪,什么事啊?”

“找一块暖和的地方。今晚上他们让我到处跑腿。圣诞节要到了嘛,我的差事就是在街上东跑西颠。”弗雷迪在百货商店看门的职务这段时间又加上了传信和送货。

“他们给你新卡车了吗?”奶娃问他。

“你疯啦?引擎不倒在地上散了摊,他们才不会给我换一辆新车呢。”

“我煮了点开水准备冲咖啡。来一杯怎么样?”

“我正想喝这玩意儿呢。我看到你这屋亮着灯就想,也许能混上一杯热咖啡喝呢。你没准还有点来劲儿的玩意儿可以兑一点儿吧,是不是?”

“我刚好有一点。”

“真是个好孩子。”

奶娃走进洗手间,抬起马桶的水箱盖,取出了一只半品脱装的瓶子,是他藏在那儿不让麦肯知道的。麦肯是不准在办公室喝烈酒的。他把瓶子拿到办公室,放到桌上,又回去冲了两杯咖啡。等他回到办公室时,弗雷迪尽量装出一副没把酒瓶凑到过嘴边的样子。他们俩往咖啡里兑了点烈酒,奶娃在四下找他的香烟。

“日子难过啊,孩子,”弗雷迪嘬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地说,“日子不好过啊。”这时,他似乎注意到缺了点什么,就问道,“你的伙伴呢?”

“你是指吉他?”

“是啊,是吉他。他跑哪儿去啦?”

“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你是了解吉他的。他会在你眼前一下子不见的。”奶娃注意到弗雷迪的头发全白了。

“你多大岁数了,弗雷迪?”

“谁知道?他们上午干了脏事,下午就生了我。”他傻笑着说,“反正我已经在这儿过了好多年了。”

“你是在这儿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