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47/56页)
“姓名?”阿尔弗雷多像个官员般问道。
“特雷莎·艾维丝。”
“特雷莎·艾维丝小姐。你的头发是黑色的?”
后来,终其一生,他们将重新回味这一幕,提醒彼此,告诉子孙,阿尔弗雷多最初是如何认识特雷莎、她的一生和她的一切。安东尼奥坐在一旁微笑点头,班则在隔壁房里睡觉。
“深褐色。”特雷莎说着抓起一绺让他瞧瞧。
“在阴影下是黑色,在阳光下是褐色,”阿尔弗雷多说,“我已经注意到了,我就写黑色。”他写了,然后又问,“我敢说,你的眼珠子是黑色的,不过他们不会仔细看,我就写黑色好吗?”
“那就行了。”
“你有——多高?”
她告诉他。
“几乎跟我一样高,真高。你有没有什么特征?他们总是想知道那些。”
“我有颗小小的痣,在我的——下背部。”
安东尼奥笑出来。
“在你的屁股上?”
“是的,还有一颗在我的肩膀上。”她把领子拉开,他瞄了一眼。
“我想这些痣还是留给我们自己就好,”他说,“还有别的吗?”
“我这个疤是割南瓜给山羊吃时摔出来的,我摔在一块尖尖的石头上。”她伸出手臂,一道细细的白色疤痕从她的手腕延伸到手掌上方。
“他们不需要知道这些,”阿尔弗雷多说,“好啦。身高、头发颜色、眼睛颜色——他们有这些就够了。你的村子叫什么?”
“跟你的一样。尘土村,尘土省,尘土国。不过它以前叫作阿尔杰柯。”
“我们就写这个。你的出生日期?”
她犹豫不决,不确定要不要让他晓得她比以前说过的年龄还小几岁。
他看出她的为难,说道:“我就写跟我同年。现在我们需要一张照片。”
他一鞠躬把这本折纸递给特雷莎。“特雷莎小姐,您的护照。”她站起来接着,同时也屈膝鞠躬向他行礼。
他们闲聊着消磨时间,安东尼奥说,他愿意跟随他们去胡胡伊,再去矿场,离开里约一阵子他会快乐些。天亮后,他们喝了咖啡,两个男人便出门去安排班机。
特雷莎进房去探视班,发现他醒着,她教他必须要勇敢要有耐心。如果有任何人到公寓来,她会确保不让他们接近他。她要把他锁在里面,这绝不能吓着他。她说这些是因为她确信“他们”一定会来追班,可是大门已经破了,无法把他们挡在外面。她拿果汁来给班,说他最好睡一觉,如果有人来千万不能出声。
不久她就听见外面有人。她打开破门说:“有没有看到你们派来的贼对这扇门干了什么好事?”先声夺人陷他们于犯错的一方,不过她觉得他们看起来反倒像警方在追逃犯。“请坐。”她说,自己也坐了下来,她注意到两人都盯着班的房门。
路易兹坐在主位,因为他向来习惯发号施令。美国人坐在特雷莎对面,冷漠凸出的双眼准备发怒。
特雷莎立刻发难:“你们真坏,竟然把他从这儿劫走,他又不是你们的财产。”她冲着路易兹说,可是他立刻反驳:“不能怪我,此事跟我无关。研究中心那个部门跟巴西无关,那是受外国控制的。”他等待史蒂芬·高拉克说话。他没开口,只是转过身盯着班的房门。
“可是你们两个都来了。”特雷莎说,抓住这个局面的要点。
“高拉克教授是我的老朋友。”路易兹说。
“可是你晓得那些人要来抓班。”
“我已经代表高拉克教授道歉了,”路易兹再度向他的同事使了个眼色,但没人注意,“他们把命令当成耳边风,实在不该破门而入的。”
“如果你期望我们把班交给你们,为什么要派罪犯来?他们只是街上的流氓。”特雷莎在这两个男人开口前(美国人似乎觉得没有必要)继续说,“而且你们把班当作禽兽关进笼子里,连衣服都不给他穿。”
“我告诉过你,”路易兹·马卡度说,“那件事跟研究中心无关,这显然是个误会。”
特雷莎说:“我想误会的是你没料到我们会发现他那副模样。”
路易兹点头,承认她是对的,而且他也对特雷莎如何为自己辩护留下深刻印象:她必然从伊内兹那儿得知他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