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52/56页)

“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班问。

“等我们把所有东西搬上车以后。”荷西说。

“我们要把那些东西带去给那些人吗?”

“不是,我们自己需要它们,”荷西说,“上面很冷。”

“他们为什么住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尔弗雷多愣了一下后说,这三双眼睛交会了一下,立刻又分开,以免班看出他们的焦虑。可是他已经看到了:哦,是的,班了解的比人们晓得的多多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想知道,“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特雷莎说。荷西插嘴说,现在还不到八点,他们四个何不去某家饭店亲身体验一下胡胡伊的夜生活?

班说他不想去;特雷莎对他说,他以前不是喜欢坐在里约的人行道上观赏人间百态吗?

这是家廉价饭店,远不及里约著名海滩上的富丽堂皇建筑,外围的彩色灯光,将它与这地区其他地方隔离开来。明亮的大厅拥挤又嘈杂,他们四个进去时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对班来说,这个地方充满了像他一样强壮结实的男人。人们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了桌上的食物,而是为了占满一面墙的吧台。沿着吧台站着一排多半是从烟草农场来的男人,色眯眯地注视着想钓他们的大胆亮眼年轻女人。他们四个找了一张桌子,挤进座位上;班看起来并不开心:吵闹声影响了他的心情。这也让特雷莎感到不舒服,她目前的状态是头痛又濒临呕吐边缘。她看着这些女孩子,心想她从来不曾如此嚣张,咄咄逼人,这一点她是很肯定的;她告诉自己,她们大概也跟她一样,有家人需要扶养——她真恨不得自己没来过这儿。然后,她看见了一个年轻女人,上次遇见时她穿着新衣服坐在第一家饭店外面的咖啡座上,她很怕自己会被认出来,万一对方过来打招呼,荷西就会知道她的底细,那会让阿尔弗雷多很没面子。她缩回阿尔弗雷多背后,他注意到了,抬头看究竟是为了什么,很快就明白了,立刻告诉她,他们不需要在这里待太久。这时有个女孩在酒吧跟荷西搭讪,他显然跟她很熟:他们在打情骂俏。

“荷西结婚多久了?”特雷莎问,阿尔弗雷多大笑;特雷莎又说:“如果要我在里约等你,我会吃醋的。”

她以为班不会懂的,可是他问:“为什么,特雷莎?你为什么会吃阿尔弗雷多的醋?”

“我们在开玩笑,”特雷莎说,眼睛瞅着荷西跟那个女人。然后,她又小声对阿尔弗雷多说:“不,我是认真的。”

“可是你会让我避开麻烦的。”阿尔弗雷多回答。

这时荷西端着啤酒回来给自己和阿尔弗雷多,果汁给班,古柯茶给特雷莎。“明天会很辛苦,”他对她说,“我们会爬得更高,如果不喝这种茶你会更难受的。”

“我的族人喝这种茶吗?”班问。

“从你的情况看来,他们不需要,”荷西说,“你那肺是从哪儿来的?”然后他用一种诡异的表情大笑,“我说的好像他们真的存在似的。”这句话他是用葡萄牙语说的,跟特雷莎和阿尔弗雷多分享这个残忍的笑话。班虽然不懂葡萄牙语,可是捕捉到了什么弦外之音。“你们在笑什么?”他问荷西。他立刻就起了疑心。

“我们在说不好玩的笑话,”荷西先用英语回答,然后又用葡萄牙语说,“这个班真机灵。”

“你为何这么说?你为何说我的名字‘班’?你在说我什么?”

“没什么。”特雷莎说,心想荷西一点也不体贴别人的感情,不像阿尔弗雷多。然后她又想,班不应该在这种残酷无情的方式下发现实情。

“究竟是什么?”班追问,直视他们的脸,一个接着一个。

现在是她说下面这番话的机会了,“班,你误会了……”可是她无法逼自己开口,她保持缄默。阿尔弗雷多看起来也不自在,似乎满怀歉意——对她,她注意到了,好似这个尴尬场面伤害的人是她,而不是班。荷西又回酒吧去对那个女人——一个点头之交,或更熟——说些什么,特雷莎暗暗告诉自己,荷西不是阿尔弗雷多。

阿尔弗雷多告诉荷西他们该走了,他知道特雷莎不喜欢这个地方,荷西是不会注意到的。同时,可怜的班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以怀疑的眼光东看看西瞧瞧,仿佛人人都变成了他的敌人。特雷莎走过里约来的女孩身旁,感觉她的过去好似伸出了一根触角,正在将她拉进去。在这一对走向汽车时,班跟在后面,多疑地观察他们,阿尔弗雷多一手揽着她说:“可是你会留在我身边吧,特雷莎?你同意吗?下山后我们就结婚。”他先用葡萄牙语说这些,再用英语对班说:“特雷莎跟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