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50/56页)
“只说我们把你从那个地方救出来。”
阿尔弗雷多好似怕别人偷听,继续用葡萄牙语说下去,那是他们的家乡口音,外人难以听懂,虽然听力范围之内一个人也没有。“不过,特雷莎,还有别的事。我当初来矿场是因为惹了麻烦,那是七年前的事了,可是他们会保留记录,从那时起警方就掌握了我的名字。”
他告诉她一个故事,她时常听到这类故事,甚至可以接着说下去。
脱离贫民窟棚屋区对阿尔弗雷多来说跟她一样困难。他曾经加入街上的少年帮派,犯过偷窃罪,警察认得他。有一天晚上,他持刀跟帮派老大打了一架。这个男孩没被杀死,但是伤得很重,他怪罪阿尔弗雷多,虽然先挑起事端的人是他自己。
阿尔弗雷多决定离开里约。三年后,他带着在矿场上存下来的钱和学到的一身本事回来。他过去加入的街道帮派已经不见了,被他打伤的男孩也早就死于另一场打斗。阿尔弗雷多现在成年了,有责任感和竞争力,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工作,最后进了研究中心。
现在该换特雷莎说自己的故事了,对她来说,这十分难以启齿。她结结巴巴压低嗓门,几乎听不见声音——她必须告诉她所爱的这个男人,她以前做过妓女。阿尔弗雷多感到不好意思,忐忑不安地坐着,甚至好像就快要站起来走开去。“特雷莎,以后再告诉我好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一定要告诉你。”
“听着,特雷莎,你忘了,我也跟你一样来自贫民窟。我都晓得……我还有一个妹妹在那儿,她还没出来,以后我会帮她。”他微笑着倾身向前牵着她的手,她晓得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特雷莎,我们一起帮助她。”
“你们在谈我吗?”班又问了一次。
“不是,是谈我们。”特雷莎用英语说。
此时,阿尔弗雷多的朋友荷西,开着他的车子到了,他们开九十公里路去胡胡伊。两个老朋友坐在前座叙旧,特雷莎跟班坐后座。她晓得他会晕车:那是一辆破旧不堪的老爷车。
连绵不断的山脉在他们的右手边向上升高,车子走在山的阴影下。
“我们明天就去吗?”班问。
“不,我们必须先采买一些东西好带上路。”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大概后天。”
她努力想勉强自己说:“听着,班,你不明白,我们没有解释清楚……”可是还是说不出口。我们该怎么办?她暗暗问自己,我们该如何告诉他?
荷西以前跟阿尔弗雷多在乌玛娃卡共事过。当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离开以后,他去修了采矿工程课程,脱离了普通矿工的行列。他在胡胡伊有栋房子,他老婆也在那儿做事,周末他多半回家来找她。她目前不在家,出去拜访亲戚了。
那是一座干净整齐的小屋,有三间房间,一间厨房,一间浴室,还有电视和收音机。它很像阿尔弗雷多在研究中心附近跟人合租的房子:全世界这类人的房子都一样。
他们开着电视吃晚饭,但是没人看。班还在做梦,男人们在聊天,特雷莎坐在一旁看着听着。她很欣慰阿尔弗雷多有这个好朋友,事实上他有两个好朋友,这让她感到自己也有外援。她了解一个有男性朋友的男人对一个妻子而言所代表的价值。父亲过去也有好朋友,那是过去那段似乎好久以前的岁月,还住在村子里时的事,可是到南方来以后,他就没有朋友了,只剩下妻子。在贫民窟里,没有男人可以和他一起坐下来谈天说地。他喝酒,一个人独饮,所以喝醉了。
特雷莎晓得,自从认识阿尔弗雷多以来,她生命中的重担和忧虑就减轻了一半。认识他以后,她这么快就难以想象,过去只能依靠自己的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
该回房就寝了,阿尔弗雷多无疑会跟荷西同房,原因很多,其中一个是因为他们还要交换消息。现在,假设只有她单独跟阿尔弗雷多在这座屋子里……可是他向她挥挥手,露出一个微笑,当作晚安,就跟荷西回房去了。她必须陪班,因为他信任她。她在想,在亚力的住处班有自己的房间,可是现在两张床近在咫尺。她去浴室换睡衣,回来时发现班衣着整齐地躺在他的床上。她晓得这是因为在他的想象中他已经展开上山的旅程了。他对着天花板微笑,问:“我们一大早就要出发吗?”
“不是明天,班,我告诉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