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十一月(第18/22页)

“你想做什么?”他问。

“我来找黑田先生。他在家吗?”

“房主已经被带到警察局接受审问。”

“审问?”

“我建议你回家吧,”警察说,“不然我们也会对你进行调查。我们现在对所有跟房主密切相关的人都感兴趣。”

“可是为什么呢?黑田先生犯了什么事吗?”

“谁也不想跟他这样的人来往。如果你还不走,我们就要把你也弄去审问了。”

房子里,那个女人还在哭泣——我断定那是黑田的母亲。我还听见有人大声对她嚷嚷着什么。

“负责的警官在哪里?”我问。

“快走吧,你想被捕吗?”

“你先别忙,让我解释一下,”我说,“我的名字是小野。”警察毫无反应,于是我不太有把握地继续说:“是我向你们通风报信,你们才过来的。我是小野增二,是画家和内务部文化委员会的委员。实际上,我还是反爱国动向委员会的官方顾问。我认为这里肯定有某些误会,我想跟负责的人谈谈。”

警察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会儿,转身进了房子。很快,他回来了,示意我进去。

我跟着他走进黑田的住所,看见柜子和抽屉里的东西都被倾倒在地上。我发现有些书捆起来堆在了地上,客厅里的榻榻米被掀开,一个警察举着火把查看下面的地板。从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里,我更清楚地听见黑田的母亲在哭泣,一个警察在粗声恶气地审问她。

我被领到房子后面的阳台上。在小院子中央,另一位穿制服的警察和一个便衣站在一堆火旁。便衣转过身来,朝我走了几步。

“小野先生么?”他很恭敬地问。

领我进来的那个警察似乎意识到刚才不该对我那么粗鲁,立刻转身进屋去了。

“黑田先生怎么了?”

“去接受审问了,小野先生。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我望着他身后已快要熄灭的火堆。那个穿制服的警察正用一根棍子在里面捅着。

“你们烧掉这些画作得到过官方许可吗?”我问。

“我们的政策是,凡是不需要作为证据的有害物品一律销毁。我们已经挑了足够的样品。剩下来的这些垃圾就烧掉了。”

“我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只是建议委员会派人过来跟黑田先生谈谈,这也是为了他好。”我又看着院子中央那堆快要熄灭的火。“完全没必要把这些东西烧掉。里面有许多很不错的作品。”

“小野先生,我们很感谢您的帮助。但现在调查已经开始,您必须让有关部门来处理这件事。我们向您保证,黑田先生会得到公正的待遇的。”

他微笑着,把脸转向火堆,对那个穿制服的警察说了一句什么。警察又往火里捅了几下,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好像是:“反爱国的垃圾。”

我留在阳台上,不敢相信地注视着这一切。最后,那个便衣又转向我说:“小野先生,我建议您还是回家吧。”

“事情发展得太过分了,”我说,“你们为什么要审问黑田夫人?这些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现在这是警方的事情,小野先生,已经跟您没有关系了。”

“事情发展得太过分了。我打算跟冲方先生谈谈。没错,我还要直接去找佐分先生本人。”

便衣大声叫屋里的某个人,刚才出来应门的那个警察便出现在我身边。

“感谢小野先生的帮助,送他出去吧。”便衣说。然后他转向火堆,突然咳嗽了一声。“劣质作品的烟味也难闻。”他笑着说,一边用手扇着面前的空气。

可是我又离题了。我记得我是在回忆上个月节子短暂来访的那天的事情。实际上,我是在叙述大郎在饭桌上讲同事的故事,逗得我们开怀大笑。

我记得晚饭在非常令人满意的气氛中进行着。但是每次仙子斟酒,我都忍不住忐忑不安地看着一郎。前面几次,他隔着桌子,心照不宣地笑着看我一眼,我尽量不动声色地迎接他的目光。时间一点点过去,酒添了一巡又一巡,他不再看我,而是气呼呼地瞪着给我们斟酒的仙子。

大郎又给我们讲了他同事的几个有趣的故事,然后节子对他说:

“你太有意思了,大郎君。但我听仙子说,你们公司现在士气很高。不用说,在这样的气氛里工作一定很受鼓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