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症状(第19/27页)
寡妇牛香当然没有放过这样一次绝好的机会。牛香主动接近虎大。在这样的一个美好夜晚,她觉得虎大不应该属于别人,可是虎大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她身上。虎大虽然一只手挽着寡妇牛香,却总是在不停地左顾右盼。牛香是女人,那种感觉比猎狗还要灵敏。她低声说:“当心别把脖子拧弯了,回不过头。”
接着牛香又趴在虎大耳边说:“吃着碗里的,还要盯着锅里,馋嘴猫!”
虎大却装作听不见。
牛香就用指甲狠狠掐虎大的手背。
虎大忍不住叫了一声,一把甩开牛香的手。
牛香说:“掐你一下就知道喊叫了,人家心上刀子割样疼,你咋就看不见么!”
虎大坏笑着说:“谁叫我是一队之长呢,我不能只顾你一个人唼,这么多张嘴呢,哪个照顾不周全,我都睡不塌实吃不香啊。”
牛香听了气得直冲虎大瞪眼睛咬下嘴唇。虎大喜欢牛香咬嘴唇时的狠样,女人的狠往往能刺激男人欲望。这种时候,虎大又觉得牛香女人味十足,充满嫉妒和愤怒,他心间就冒出几颗粲然的火花来。虎大不由地伸手去轻捏了一下牛香的屁股蛋。牛香顿时母鸡下蛋样发出快乐的欢叫,咯咯咯,跟母鸡刚下了蛋似的招摇喧闹。
虎大突然在人群里发现了秀明的身影,随即支吾一声,便撇下牛香走开了。
牛香还沉浸在被男人捏弄后的兴奋和热烈当中,人家走了她也只有在原地跺脚咒骂的份了。虎大走开不久,牛香的手就被另一只更加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
牛香以为虎大回心转意了,侧目一看,站在她身边的不是虎大,是屠户三炮。
这是三炮回来以后第二次在村里公开场合露面。
牛香没好气地瞥了三炮一眼。她想把自己的那只手抽回来,可三炮的手跟老虎钳子一样厉害,抓得她骨头生疼,却又无计可施。
三炮闷声说:“嫂子的手旁人抓得,就不兴我三炮抓抓!”
牛香听出了挑衅,却没接话茬。
三炮凑近牛香的耳朵说:“怕是你有情,人家没诚心哩。”
牛香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三炮说:“听不懂就当是我放了个哑巴屁,不过……我可是真心实意的。”
牛香心里不由一慌,她看三炮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尤其是三炮那双不温不火的眼睛,始终闪着令人忐忑不安的冷光。趁着有人过来跟他们搭话的工夫,牛香暗中挣脱了三炮的手,青鱼样摇头摆尾闪进人群里去了。
三炮扭头朝牛香消失了的地方看了看,一种很难捉摸的神情倏忽浮现在他的脸上,被火光映照着,明明灭灭的。三炮的脸一直冲着火光发笑。
那边,虎大正缠着非要跟秀明老师跳拉手舞。秀明推辞说自己重孝在身,实在不方便。虎大说:“好,好,等你婆婆过了百日,我亲自登门给妹子抹孝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轻轻地抚摩着下颌上的胡茬,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十一
篝火晚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早,苟文书骑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从青羊湾公社出发,他一口气赶了二十多里路,来到我们羊角村。
跟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位相貌和举止都带着浓浓书生气的公社文书,肩上挎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军用帆布包,包盖上绣着一只鲜红而又笨拙的五角星,包里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沉甸甸的。他骑的车子虽然漆皮剥落锈迹斑斑,手把上却像模像样地安着一只银光闪闪的铃铛,它使这辆自行车透出一股不俗的幼稚气。一路上,苟文书都在不停拨拉着这只闪着银光的扁圆形铁铃铛,像是要借此驱除内心的无限寂寥和惆怅。
车铃铛在通往羊角村的唯一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碎石子路上,发出那种极不情愿的铃铃声。这种清脆的声音,跟石子不停敲打车子的两片挡泥瓦,所发出的噪音很不谐调,但它们又很突兀地混合在一起,让骑车子的人越发感到难过和失落起来。他本来想让这寂寞的铃铛声给自己带来些许安慰,可这无聊的铃铃声,恰恰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它甚至没有引起一条狗的足够注意。看来,他完全低估了我们村的现状,他对自己的前途和使命几乎毫无把握。
临近晌午时分,苟文书独自一人推着车子,径直来到我们队部。没有群众夹道欢迎他的队伍,没有队长虎大应该尽的地主之谊,迎接文书到来的,只有高高爬在树梢上的毒辣辣的日头,和一个昏昏欲睡的村子,以及匍匐在场院空地上的那一大摊黑灰——那是头天的篝火晚会留下的残骸。像受到了某种无法抑制的瘟疫传染,苟文书立刻感到浑身疲倦和困乏起来。他勉强靠着墙根,支稳了推在手上的车子,将架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使劲朝鼻梁上推了推,又低头拍了拍军用背包和衣裤上的白色的灰尘,然后才规规矩矩地上前一步,去敲虎大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