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生死(第11/31页)
谁呀?
贝特—哈拉哈米。诗人。他的真名不叫茨法尼亚,也不叫贝特—哈拉哈米。而是叫完全不同的名字,好像叫什么亚伯拉罕·舒尔登弗雷。布麦克。我们就管他叫布麦克伯伯。有一次一直为他朗诵的女演员得了鼻窦炎,因此由我母亲替她,在克里亚特哈伊姆为布麦克伯伯举办的庆祝晚会上朗诵。那时我已经不再是个小姑娘,已经参了军,但即使那个夜晚,他还是每隔五分钟就要松松垮垮地捏我的脸颊,有一次还捏我别的地方。他跟我们有点沾亲。我不是特别清楚那种关系。他不是我的亲伯伯,也许是父母某个姻亲的伯伯。也许是伯祖。在我小的时候举办家庭聚会时,他们经常对我说,你瞧那边,那个一直在握手、不住向左右微笑的人,样子像生长过度的矮胖婴儿的人,是我们的布麦克伯伯,他也是著名诗人茨法尼亚·贝特—哈拉哈米。
对于作家提出的问题她说:我不知道。不确定。我好长时间没有听过他的任何消息了。他也许还活着。可是我也许搞错了,不,他不会活着,因为如果他还活着,兴许有一百岁了。
* *
作家从侧面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前排的牙齿有些凸出,有点宽大,就像一只小松鼠,注意力集中在什么东西上,但皮毛已经害怕地抖动起来:她随时可以逃向她楼顶的房间,还有她那只嫉妒的猫咪。
他漫不经心地轻轻用胳膊揽住她的腰肢,好像这里也有楼梯,她可能会被绊倒,来吧,别害怕,罗海尔。我们偷偷看看后边的院子好吗?也许那个小暗室仍然还在?也许有窗子,我们看看那里还有什么?她笨拙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立刻,似乎又后悔了,她勇敢地说,好的。我就来。让我看看。
但是,厨房里昏黄的灯光微弱地照在后院,那里只有损坏了的家具、弃置不用的婴儿车、一些卡片盒、饭菜和垃圾的气味、变了形的遮阳篷、蓄水箱、电视机里高声发出的尖叫和大笑声、嘤嘤嗡嗡的空调机声,还有受到惊吓在奔跑的猫。
作家语无伦次地咕哝着时间的困扰与记忆的混乱,同时心不在焉地抚摸她的头发,辫子根儿,而后抓住她的双肩,轻轻把她拉向自己。但是,包在牛皮纸里并用两根皮筋系得紧紧的他的新书,如同盾牌,把他和她扁平的胸脯分割开来。突然,她用一种高亢的、少女般的颤抖声音,那声音就像幼鸟的声音,与她早些时候朗诵时的声音全然不同,说:
可是我有点害怕。
他立刻放开了她,他想起她实际上并不那么年轻,并不真的吸引人,他蓦地想起了什么,他咕哝着道歉,点燃一支香烟,跟她一起走回她在文化中心对面的家。路上,他试图通过讲一个又一个妙趣横生的故事来弥补几乎并未发生的事。比如有一天按响他家门铃的女人的故事。她身材矮小,宽肩膀,戴着深度近视眼镜,身穿绿白条的裤套装。她紧紧地,几乎是猛力地抓住一个大约九岁左右的男孩的胳膊,男孩试图挣脱她的掌控。先生,请原谅我像这样按响你的门铃,打扰你,实际上我们之间并非真的认识——也就是说,大家当然都认识你,可是你不认识我们,过来,萨基弗,跟这位名作家打招呼。我们确实不想打扰你,只是一小会儿,我是一位职业膳食专家,许多年前,我设法在杂货店里和著名诗人利亚·戈尔德伯格夫人说话,可是萨基弗在这里从没有看到过一位真正健在的作家。看见一位作家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一名著名的诗人或作家。萨基弗?怎么啦?来和我们的名作家讲讲一些非常新颖、非常美好的事情吗?不?你怎么啦?可是你在家里准备得那么漂亮?我们甚至一起排练过。你为什么在作家先生面前忽然腼腆起来啦?没有理由害羞。作家对我们的灵魂了如指掌。对吧?可是我们很抱歉,我们真的不想打搅,我们这就走,我们就想把这个信封留给你,我们会耐心地等候你给我们写封信。请给我们写信,如实告诉我们你对萨基弗作品的看法。他需要做什么样的改进?或许是思想?或许是拼写?或许是风格?或许最好让他处理比较富有实践性的题目?请告诉我们哪里可以发表?你怎么回事,萨基弗?你为什么不说话谈谈你的东西?真是个傻孩子!请原谅先生,请给我们写封推荐信,或者作个序好吗?有你写封好推荐信,谁都会同意发表我们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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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作家给罗海尔·莱兹尼克讲了他古怪的舅舅奥斯亚,把他丢在波格里宾斯基兄弟药店里的那个人。这个奥斯亚舅舅曾经打了内阁中的共产党员施穆埃尔·米库尼斯先生一记响亮的耳光,最后他们两人成了知心朋友,当他们在同年同月患了同样的疾病后真诚地相互关心,甚至住进了以希洛夫医院的同一间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