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堕 落(第8/20页)
“没有仇恨的目光。可能有什么问题……但不是那样。不是仇恨。我知道她谈的是什么。你所讲的仇恨是她母亲的焦虑。我知道那种目光,但那是关于口吃。我的上帝,那不是仇恨。恰恰相反,是关怀,是忧伤,是无助。”
“还在庇护你的那位妻子,”丽塔说,又朝他大笑起来。“难以置信的不懂事理,简直无法相信。你知道她恨她另外的原因吗?她恨她是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对于新泽西小姐来说,嫁给犹太人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要抚养一个犹太人,那需要另一套技巧。你有个非犹太人老婆,瑞典佬,但是你得不到非犹太人女儿。新泽西小姐是条母狗,瑞典佬。梅丽如果想要点奶和养育之情的话,即使吮吸母牛也会好得多。至少母牛有母性的感情。”
他一直让她说下去,让自己去听,只因为他想知道。如果有什么地方出错,他当然想知道。忌恨的是什么?有什么委屈?那是秘密的核心:梅丽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但这一切都未说明什么。这不可能是相关的原因。这不是隐藏在那房子爆炸背后的东西。不是。一个绝望的男人屈尊俯就一个奸诈的女孩,不是因为她会慢慢道出其中的原因,而是因为他没有其他人可依靠。他感到自己不是在寻找答案,而是在模仿寻找答案的人。这场交手完全是可笑的错误。还指望这孩子对他实话实说。她怎么侮辱他都不解恨。有关他们生活的一切都被她的仇恨彻底改变了。就是这个仇恨者——这个叛逆的小孩!
“她在哪里?”
“你为什么想知道她在哪里?”
“我想见她。”他说。
“为什么?”
“她是我女儿。有人死了,我女儿正因谋杀被起诉。”
“你真的坚持?我们刚才在谈多尼是否爱她的女儿,你知道在我们这么奢侈谈话的几分钟里有多少越南人被杀?都是相对的,瑞典佬,死亡都是相对的。”
“她在哪里?”
“你女儿很安全。你女儿有人爱。你女儿正为她信仰的东西而战。你女儿终于在体验这世界。”
“她在哪里,见你的鬼!”
“她不属于别人,你知道——她不是财产。她不再软弱无力。你不能占有梅丽就像你占有在旧里姆洛克的房子,在蒂尔的房子,在佛罗里达的公寓,在纽瓦克的工厂,在波多黎各的工厂,在波多黎各的工人,和所有那些奔驰汽车,那些吉普车,以及那些制造精美的西装。你知道我逐渐了解什么有关你们这些占有整个世界,性情温和、家庭富裕的自由主义者吗?这你也能理解,不过是现实的真相。”
没有谁开口这样讲话,瑞典佬心想。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这个凶暴专横的幼儿,这个讨厌的、固执的、愤怒的、残忍的孩童,不可能是我女儿的保护神,只能是她的看守。具有全部智慧的梅丽却处于这种孩子气的残忍和卑鄙的控制下。一页口吃日记里包含的人性理智比这个疯孩子脑袋里所有虐待狂理想涉及的还要多。啊,碾碎她那长满头发、坚硬的头骨——现在动手,用他两只强壮的手,挤压,直到将所有邪恶念头从她鼻孔挤出来!
小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有谁计较后果?答案是肯定的。他与自己女儿唯一的联系是这个孩子,而这家伙什么也不懂,却什么都敢讲,可能什么也不做——只是不择手段地使她自己开心而已。她的言论都是刺激物:目的是激动兴奋。
“模范人物,”丽塔说道,她从嘴边冒出话来对他讲,似乎这样会更容易毁掉他的生活。“人人喜爱、洋洋得意的模范人物,实际上是个罪犯。伟大的塞莫尔·利沃夫,全美资本主义的罪犯。”
她是某种聪明的少年狂想者,完全按照自己变态意愿行事,一个该遭谴责的少年疯子,她从不在意看梅丽一眼,除了在报上读过,她不过是一种“政治化”狂人——纽约大街上到处都是他们这类人——罪恶的丧失理智的犹太孩子,她只是从报纸上、电视上和梅丽在学校的朋友那里获得关于他们生活的信息。那时梅丽在学校的那些朋友到处散播同一句话:“离奇古怪的旧里姆洛克面临惊人之事。”根据这种说法,梅丽在爆炸前一天已经在学校四下宣扬,把这事告诉了那四百个孩子。这是对她不利的证词,所有这些孩子在电视上宣称他们都听她讲过——那种传闻和她的失踪就是全部证据。邮局被炸飞,百货商店也跟着倒霉,但没有人看见她靠近那里,谁也没有看见她做这事。如果她不失踪的话,谁也不会联想到她。“她受骗了!”一连数天,多恩在那房子周围哭道,“她被拐走了!她上当了!人们正在某个地方给她洗脑!大家为什么要说是她干的?没人与她有任何接触。她与这事没有一点关系。他们怎么能相信这是个孩子干的?炸药?梅丽拿炸药干什么?不!不是真的!没有谁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