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麻(第8/11页)
“你们俩睡得好吗?”夏妮问。
迈克说:“一下子就睡着了。”
我说:“还好。”
那天早上,大家都应邀去邻居家吃早午餐。邻居家有游泳池。迈克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去高尔夫球场转转。
夏妮说:“当然可以。”然后看着我。我说:“哦,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迈克说:“你不打高尔夫,是吧?”我不打。
“你可以来做球童。”
“我去帮你捡球。”格里高利说。他愿意参加我们的任何出行,我们显然比他父母更自在更好玩。
夏妮说不行。“你和我们一起。你不想游泳吗?”
“所有的孩子都在游泳池里撒尿。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我们出发前,约翰逊警告说预报有雨。迈克说,我们可以碰碰运气。我喜欢他说“我们”,我喜欢坐在他旁边,坐在妻子的位子上。想到我们是一对儿我就感到开心—就像青春期女孩子那种一头热的开心。做妻子的想法让我着迷,仿佛我从来没有做过妻子似的。我对现在的情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真的能满怀真爱地安定下来,摆脱掉我身上不适为人妻的部分,快乐地生活吗?
但是现在我们单独在一起,反倒很拘束。
“这里的乡间多美啊!”我说。今天我说的是真实的感受。在多云的白色天空下,山峦比在昨天明晃晃的大太阳下看起来柔和多了。夏末,树木的叶子残败了,很多叶子的边缘已经开始泛起铁锈色,有些已经变成了棕色或红色。这会儿我注意到了不同的叶子。我说:“橡树。”
“这里是沙土地,”迈克说,“这一带—人们把它叫作橡树岭。”
我说,我猜爱尔兰应该很美。
“有些地方荒无人烟,只有岩石。”
“你妻子也是在那里长大的吗?她有那种可爱的口音吗?”
“如果你听到她讲话,应该会觉得有吧。但是当她回去的时候,人们说她已经没有那种口音了。他们说她讲话像美国人。他们经常说美国人—他们不在乎加拿大人。”
“那么你们的孩子呢—我猜他们完全没有爱尔兰口音了吧。”
“完全没有。”
“那他们是—男孩还是女孩?”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我突然想要告诉他我生活中的矛盾、我的悲哀和需要,可我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念孩子们。”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没有同情的话语,没有鼓励。也许他认为在这种情境下不适合谈论我们的伴侣或孩子。
不一会儿,我们就开进了会所的停车场,他故意大声嚷嚷说:“好像雨神把星期天的高尔夫球手们都留在家里啦。”仿佛是要弥补他刚才的僵硬态度。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
他下车到售票处买了参观票。
我从来没有进过高尔夫球场。我在电视上看过一两次球赛,都不是我选择要看的。我知道有些球杆叫作铁杆,其中有一种叫作九号铁杆,它的球场叫林克斯[1]。但当我告诉他这些时,他说:“也许你会觉得无聊透顶。”
“我觉得无聊就去散步。”
那似乎让他很开心。他用温暖的手按住我的肩膀说:“你会的。”
我对高尔球的无知并没什么关系—也不是真的要我捡球—我也不觉得无聊。我所要做的就是到处跟着他,看着他。我甚至都不用看着他。我可以看着球场边的树木—它们很高,树梢像羽毛一样,树干很细,我不太确定它们的名字—金合欢树?—偶尔有风吹过,它们便轻轻颤动,我们在下面根本感觉不到风。还有成群的鸟,乌鸫或椋鸟,带着共同的紧迫感飞来飞去,不过只是从一棵树的树梢飞到另一棵树的树梢。我记得鸟是那样的。到了七月末或八月,它们开始喧闹地聚集起来,准备飞向南方。
迈克偶尔讲几句话,但基本不是对我说的,我也没有必要回答,事实上也不可能回答。我想他比独自在这里打球的男人说的话要多。他那些没头没脑的话是对自己的责备,谨慎的祝贺或警告,或者根本不是语言—只是一些想要传达某种意义的声音。在你情我愿的长期亲密生活中,这样的声音的确可以传达意义。
这是我应该做的—让他对自己有更广阔深入的看法。更舒服的看法,你可能会说,知道有人围绕他的孤独悄悄行走的踏实之感。如果我是另一个男人或者另一个他不觉得有什么关系的女人,他一定不会这么想,或这么自然轻易地提出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