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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辫子很长了,”年纪挺大的美发师说,“你可以把它捐给‘发之爱’。”
“那是什么?”
“一个为癌症病人做假发的慈善机构。”
翠克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喜欢这个主意,她乐意帮助某个处境可能比她更糟的人。知道别人的处境可能比她更糟,让她感到欣慰。
“好的,”翠克西说,“我要做什么?”
“我们会处理,”美发师说,“你只要给我你的名字,慈善机构会寄给你一张漂亮的感谢卡。”
如果她能想清楚,面对现实(现在的她办不到),翠克西就会用化名了,但她没有。或许“生死染头”的工作人员没有看报纸,或许她除了《黄金女郎》之外不看其他电视节目,当翠克西说出她是谁时,老美发师的假睫毛一眨也不眨。她在翠克西及腰的长发上束紧一条带子,绑上一张小卡片,写上她的名字。接着美发师拿起剪刀:“说再见。”
她剪下第一刀,翠克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发现,没有那些头发把她往下拉,她感觉轻多了。她想象着头发剪得很短,可以感觉风吹过她的耳朵后面。“我要剪板寸。”翠克西说。
美发师犹豫了。“亲爱的,”她说,“那是男孩子的发型。”
“我不在乎。”翠克西说。
美发师叹气:“让我看看我能否剪得让我们两个都满意。”
翠克西闭上眼睛,感觉美发师的剪刀在她的头周围咔嚓咔嚓。她柔软的草莓色的头发一束束坠落,像从空中倾倒下鸟的羽毛。“再见。”她低语。
翠克西三岁时,经常因为做噩梦而从自己的小床,冲到他们床上,他们因此买了特大号的床。那个时候似乎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那时候,他们还在考虑要生更多孩子,他们不由得赞叹结婚真好。以前他们恋爱时睡在租的学生公寓里的单人床上。他们睡得离彼此很近,身体的热度每天晚上都会像幽灵一样升到天花板上。往往他们醒来时被子已经踢到了地板上。现在他们之间的空间那么大,但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还觉得太靠近了,不舒服。
丹尼尔知道劳拉醒着。她早上出门去上班后,几乎立刻就从大学回来,也没对他解释为什么。她只偶尔跟丹尼尔讲话,简练地交换信息:翠克西吃过了没有?没有;她有没有说什么?没有;警察有没有打电话来?没有,不过街尾的沃尔司通太太打过电话,好像把这当作她自己的事。她将自己投入家务的旋风:清理浴室,用吸尘器吸净沙发坐垫下面。她看到翠克西进门回来,顶着犹如用斧头砍出来的发型。她吞下震惊,建议玩大富翁游戏。丹尼尔了解,她想努力弥补最近几个月来的缺席,她审判了自己并处以刑罚。
丹尼尔躺在床上,惊叹怎么可能两个人间的距离只有一英尺,但心却可以相隔一百万英里。“他们知道了。”劳拉说。
“谁?”
“学校里的每一个人。”她转身面向他,在柔和的阴影中他可以看见她的绿眸,“他们都在谈论。”
丹尼尔告诉她,在他和劳拉甚至翠克西都放下之前,这些都不会消失。他十一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点,那次肯恩的爷爷第一次带他去猎麋鹿。在昏暗的日光下,他们乘一艘小铝船从卡斯科奎姆河出发。丹尼尔被放到一个河弯处,肯恩到另一个河弯处,这样搜寻的面积更广。
他蜷在柳树间,纳闷肯恩和他爷爷还要多久才会回来,怀疑他们是否会来。当麋鹿优雅地走出树木间,细长的腿,有斑纹的背、球状的鼻子,丹尼尔的心脏开始狂跳。他举起来福枪想,我要它,比任何东西都想要。
那一剎那,麋鹿溜进柳树墙,消失了。
回家路上,他告诉了肯恩和他爷爷这段经过,他们摇着头,喃喃地说kass'aq(白人)。丹尼尔难道不知道,打猎的时候,如果想着你要打到什么动物,你就可能正在告诉动物你在哪儿吗?
起初丹尼尔耸耸肩,把这当作尤皮克族爱斯基摩人的迷信。就像他们必须把碗舔干净,才不会在冰上滑倒,或者吃鱼尾巴才会跑得快。可等到他长大一点,他体会到传说是个强大的东西。侮辱不用一定要对你叫嚣,令你流血;誓言不用一定要对你耳语,令你相信。脑中守住一个想法,就足以改变阻碍你的任何人或者事。
“如果我们要恢复正常,”丹尼尔说,“那我们必须表现得我们已经恢复正常。”
“什么意思?”
“或许翠克西该回去上学。”
劳拉撑起一只手肘:“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丹尼尔犹豫:“是贾尼丝建议的。整天坐在家里回想发生了什么事,对她没什么好处。”
“她去学校会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