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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她乏力地问。
“可以。”丹尼尔说,“警官如果还需要问别的,可以打电话给我们。”他的手臂轻轻地挽着翠克西,沿着走廊走了。半路上,丹尼尔转身面对巴索雷米。透过反光的窗户,他看到他们的脸,白色的椭圆形像鬼在盘旋。“你有孩子吗?”他问。
警官迟疑,然后摇头。
“我想也是。”丹尼尔说,他护着翠克西走出门。
在家里,劳拉为翠克西换上干净的床单。她从阁楼上的香柏木衣柜里找出一床法兰绒被,换掉翠克西常用的被子。她收拾丢在地板上的衣服,摆好床头柜上的书,试着将房间整理得不会让翠克西想起昨天。
离开房间前,劳拉走向一个架子,拿下一个麋鹿毛绒玩具,翠克西和它一起睡到了十岁,它有些地方的毛秃了,一只眼睛不见了,翠克西已经不再玩它了,但翠克西还是不忍心亲自把它丢进准备拿去当旧货卖的杂物堆里。劳拉把它端正地放在两个枕头中间,好像它可以轻易地把翠克西带回童年。
劳拉把脏衣服拿到楼下,丢进洗衣机里。她在等洗衣机注水时,不慎把肥皂水洒到了裙子上。那是她上班穿的昂贵的套装短裙。劳拉看着颜色从羊毛衣料上褪去,成了一滴泪珠似的斑驳。她骂了句脏话,然后试着控制损害,她抓着裙子边缘到水槽用水冲。没有用,她坐在哼哼转动的肯莫尔牌洗衣机前,哭了起来。
她忙着保守她自己的秘密,所以没有时间,没有想要去解开翠克西的秘密?假如她没和希斯约会,每天晚上待在家里呢?假如她那天考翠克西法语生词,或者泡一杯热巧克力去她房间,或者邀请她坐在沙发上,母女俩一起取笑情景喜剧里演员的发型呢?假如劳拉能让翠克西愿意待在家里呢?
她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情况也未必会有变化。就算劳拉扮演了超级妈妈的角色,也不意味着翠克西就会扮演超级女儿:在她的年纪,妈妈的抚摸无法与男孩的手轻刷过她脊椎相提并论。劳拉强迫自己去想杰森·安德希尔的脸。他是个英俊的男孩——凌乱的黑发、蓝绿色的眼睛、运动员般的身材。每个住在贝瑟尔的人都认识他。连劳拉这种非冰球迷都看过杰森的名字在报纸的运动版上耀武扬威。当丹尼尔担心这个年长的男孩与翠克西约会时,劳拉叫他放松。她每天接触的是和杰森差不多年纪的大学生,她知道杰森是个吸引女孩们的帅哥。他聪明、礼貌,翠克西说杰森为她着迷。女儿的初恋对象如此优秀,还能奢求什么?
可现在,当她想到杰森·安德希尔,她想到的是,那对蓝眸可能多么有诱惑力,一个运动员是多么强壮。她开始扭曲她的想法,再像用螺丝深深钻进脑袋一样,固定住。
如果能把所有的过错归咎于杰森·安德希尔,那就不是劳拉的错了。
翠克西已经连着二十八个小时清醒着了。她眼睛灼痛,头好沉重,喉咙像盖着一层她一再复述事情经过留下的残渣。罗斯医生给她开了赞安诺镇定药,告诉她不管多累,她都很可能难以入睡,这种现象很正常。
她终于可以舒服地淋浴。她在浴室待了足以用掉整块香皂的时间。她努力冲洗下面,但还是无法洗净深入里面她依然感到肮脏的地方。医生说没有内伤,翠克西几乎想要求她再检查一遍。有一会儿,她怀疑整件事情是她在做梦,说不定根本没有真的发生过。
“嘿,”爸爸的头探进房门说,“你该睡觉了。”
翠克西拉开妈妈帮她新换的床罩,爬进被窝里。以前睡觉是一整天下来很高兴的事。她总是把她的安乐窝想象成云朵或者舒适的巢,在这里可以放下所有压力——那些为了表现得很酷、看起来完美、应对得体而累积的压力。可现在,它阴森得像个折磨人的装置,像个闭路电视,一闭上眼睛,就会一再回放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把她的旧麋鹿玩具放在枕头上。翠克西把它紧紧地搂在怀里。“爸爸?”她问,“你可以帮我掖一下被子吗?”
他勉强微笑:“当然。”
翠克西还小的时候,爸爸总是留给她一个谜语伴她入睡,然后他会在第二天吃早餐时给她答案。什么东西你拿走越多它越大?洞。什么东西你买的时候它是黑的,用的时候是红的,丢掉的时候是灰的?木炭。
“能不能跟我聊一会儿?”翠克西问。
她不是真的想聊天。她是不想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只有自己与自己做伴。
爸爸轻轻地把她的头发往后捋:“别告诉我你不累。”
别告诉我你不想要,杰森那时说。
她突然想起爸爸以前给她猜的一个睡前谜语:有一个问题,它的答案是“是的”,但表示的意思是否定的。这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