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70/75页)

接着,她把嘴唇朝我伸过来,我把脸凑上去,像吸入器一样张开嘴巴。她向我的嘴里哈地吹进一口气,我把这口气吸进去,闭着眼睛,津津有味地咽到心田深处。她吹出的气体温暖潮湿,仿佛不是从人的肺腑里吹出来,而是甜蜜的花香—她说为了迷惑我,就把香水抹在嘴唇上。当然,当时我对她这种小动作一无所知,这是后来她告诉我的。我经常想,人一旦变成她这样的妖妇,恐怕连五脏六腑也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经过她的体内从口腔里吐出来的气体也有如此妖媚醉人的香味。

我的脑子就这样逐渐迷乱,被她随心所欲地支配摆布。我现在再也不说“我们俩必须正式结婚”、“我不能被你当作玩物”之类的话,其实,说老实话,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真的害怕她的勾引,完全可以不和她交往,而“为了了解她的真意”、“寻找有利的机会”这些“理由”,纯粹是自欺欺人的鬼话。我嘴上说害怕她的勾引,其实内心深处却盼望着她的勾引。但是,她始终只是和我玩无聊的“朋友游戏”,绝不逾越这个界限。这恐怕是她激发我更加焦躁的计谋吧。等到我火烧火燎、急不可耐的时候,她则看准时机,突然撕下“朋友”的面具,得意扬扬地向我伸出魔爪。她早晚要对我动手的,不动手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我最多只能将计就计,一切服从她的指示,她说东就向东,她说西就向西,唯命是从,这样最后才能捕捉猎物。我每天都在窥测方向、等待时机,但是看来很难实现愿望,有时觉得今天她该撕下面具,明天就要向我伸出魔爪,但总是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她狡猾地溜掉了。

于是,这次我真的急眼了,心想让你看看我已经等得迫不及待,你要是想勾引,那就快点来吧。我把浑身的弱点都暴露出来,暗示自己的焦躁,甚至恨不得主动去勾引她。但是,她无动于衷,用安慰孩子一样的眼神叱责我:

“让治先生,你要干什么?我们不是说好是朋友吗?”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已经……”

“不行!不行!我们只能是朋友!”

“娜奥密……别这么说……我求求你……”

“哎呀,你真讨厌!不行就是不行……好了,好了,我吻你一下吧。”她照样对我吹一口气,“行了吧?你不学会忍耐那可不行。这就已经超过朋友的界限了,我对你还是特别关照的啊。”

她这种“特别”的爱抚方法非但没有使我冷静下来,反而异常刺激我的神经。

“他妈的!今天还是不行啊?!”我越发急躁。

她如一阵风离我而去。我好大一会儿什么也干不下去,自己生自己的气,如同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在房间里来回转,见什么摔什么,把满屋子的东西打得稀巴烂。

我为这种疯人一样的歇斯底里症苦恼,由于娜奥密每天都来,我也每天肯定发作一次。而且我的歇斯底里症性质与一般的不同,发作过后并没有浑身轻松的感觉。一旦情绪稳定下来,反而比发作前更清晰更强烈更固执地想念娜奥密肉体的细微部位。例如她换衣服时从衣襟下露出来的脚,吹气时凑过来离我只有两三寸的噘起的嘴唇,过后的回想比当时看到的更加细致真切地浮现在眼前。奇怪的是,当我的思维顺着她的嘴唇、脚的曲线展开想象的时候,实际上看不见的肉体部分也如同底片显影一样逐渐显现出来,最后在我黑暗的心底忽然矗立起一座酷似维纳斯的大理石雕像。我的脑袋变成一座天鹅绒帷幕圈围的舞台,一个名叫“娜奥密”的女演员开始上场。舞台灯光的强烈光柱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她那在黑暗中缓缓摇动的雪白身体上。我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只见在她的肌肤上燃烧的灯光越来越明亮,有时甚至产生燃眉之感。如同电影的特写镜头,身体的各个部位扩大到细致入微的程度……这种幻影带着实际感觉刺激我的官能,与实物毫无二致,唯一的不足是不能用手触摸,其他感受甚至比实物更加生动新鲜。由于凝视时精神过于集中,最后我觉得头晕眼花,全身的血液一起涌上脑袋,心跳加速,于是歇斯底里症再次发作。我踢飞椅子,撕扯窗帘,打碎花瓶。

我的妄想日益狂暴,只要一闭上眼睛,眼皮后面的黑暗处便出现娜奥密的形象。我经常回忆她芳香的气息,向着空中张嘴,吸入周围的空气。不论在大街上行走,还是闷在家里,只要一想起她的嘴唇,我就突然仰面朝天,哈、哈地吸入空气。我看见到处都是娜奥密的红唇,所有的空气仿佛都是娜奥密吐出的气息。娜奥密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恶魔,包围着我,折磨着我,一边听我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