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5/29页)

“那么,该留下来的是你,巴狄亚。他们已经把我整够了,再整也是徒然。”

“姑娘,你走多远,我便陪你多远。但是,让我们少谈他们的事,最好完全不谈。首先,我必须回去把马牵来。”

他回到系马的短灌木那里。有片响之久,我完全看不见他,独自一人站在凶地边缘。后来,他又回来了,牵着马,非常勇敢地跟我往前走。

“小心点,”他又说,“随时可能走上断崖。”的确,再多走几步,我们仿佛一脚踩进空中,接着愕然发现自己正走在陡坡的转弯处。这时,从我们走下黑谷以来一直被云遮住的太阳,突然蹦了出来。

往下一看,好像撞见了世外桃源。脚底下,众山环抱中,偃卧着一小山谷明亮如珠。谷口向南,在我们的右方。谷的本身形似阴山南麓的一道山沟。虽然地势高,气候却比葛罗温和。我从未见过这么翠绿的草皮。有盛开的金雀花、野葡萄、许多蓊郁的树丛、无数耀眼的水面——深潭、溪流、一道道悬泉。我们丢石头测试哪一处山坡最容易走马。一路下坡,迎面的空气愈来愈暖和、甜沁。我们已走出了风口,可以听见自己的语声;不久又听见溪流潺潺、蜂群嗡嗡。

“这可就是神的秘谷了,”巴狄亚嘘声说。

“是够隐秘了。”我说。

走到谷底,暖和得让我想把手与脸浸入湍急、澄澈的溪流中;溪的对岸,便是谷的主体。我正要举手掀开面纱,忽然听见两道互喊的声音——一道是巴狄亚的。我抬头张望。一种莫名的战栗从头到脚袭贯全身。那儿,不到六尺远的地方,溪的彼岸,站着赛姬。

第十章

我欣喜若狂,又哭又笑,隔着水喃喃自语,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是巴狄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小心啊,姑娘,说不定是她的鬼魂。说不定——噢!噢!——是神的新娘啊!成了女神了。”刹那间,他满脸吓得惨白,弯身捧起尘灰,直往前额猛撒。

不能怪他。她实在神采焕发,恰如希腊语所形容的,不过,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懍然可畏。怕她?我一手抱大,又教说话、又教走路的赛姬?她衣衫褴褛、肤色黝黑许多,是日晒风吹的结果;但是,那一脸笑——她的眼瞳像两颗明星,她的四肢丰满、光润(除了那一身褴褛),没有丝毫露宿野外、三餐不继的痕迹。

“欢迎!欢迎!欢迎!”她说道,“噢,麦雅,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唯一的心愿。就知道你会来。多令人高兴啊!还有慈心的巴狄亚,是他带你来的吗?当然啰,我早就猜到。来,奥璐儿,涉过河来。我会告诉你哪里最便捷。可是,巴狄亚,抱歉,你不能过来。亲爱的巴狄亚这里不是——”

“是,是,神所恩眷的伊思陀,”巴狄亚说(我想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我了解的,我不过是个士卒。”他接着轻声对我说,“姑娘,你去吗?那可是吓人的地方。说不定——”

“还用问吗?”我说,“即使这是条火河,我也要过去。”

“当然啦,”他说,“你我不同,你身上流有神的血。我和马就留在这头。这儿没风,又有肥草吃。”

我已走到岸边。

“再过去点,奥璐儿,”赛姬指着,“这是最容易涉的地方。往前直走,绕过那块大石头。慢点!脚要踩稳。不,不要走左边,那里水很深。走这边。好了,再一步就到了,来,我拉你一把。”

缠绵病榻加上在室内呆太久似乎使我的体质变弱了些。总之,河水冰凉得使我喘不过气来,水流既急又猛,若非赛姬及时伸出手,我早就没顶随波而去。百感交集中,有个念头掠过脑际:“她变得何等强壮啊!将来准比从前的我力气大,瞧她哪天出落得既美丽又健壮。”

接下来是一阵手忙脚乱——一时间又想讲话、又想拥泣、又想亲嘴、又想深吸一口气。她把我领到离河几步远的地方,让我坐在暖和的石南丛中,自己再傍着我坐下。她的手紧紧握着我摊在腿上的手,就像那晚在囚室中一样。

“怎么啦?姐姐,”她快活地说,“你觉得我的门槛又冷又深,是吗?瞧,你差点没停止呼吸。让我来帮你恢复元气。”

她一骨碌站起,走去不远的地方取来一些东西。一粒粒清凉的小黑莓用绿叶子包着。“吃吧!”她说,“这岂不像神的食物吗?”

“是没吃过比这更甜的,”我说,当时真是又饥又渴,因为已到了午时,甚至还晚些,“不过,赛姬,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她说,“等这筵席过后再说。喏,酒来了。”我们的背后有一溜细细的水泉从覆满苍苔的石岩中渗出。赛姬两手合成杯,接了一捧水凑近我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