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傍晚 莫斯科姆村,近塔维斯托克,德文郡(第20/22页)
“那么,你也许能在另一个问题上帮到我们。倘若法国和布尔什维克之间当真达成了裁减军备的协议,你认为这对于欧洲的币值问题到底是利还是弊呢?”
“非常抱歉,先生,可对于这个问题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哦,天哪,”斯潘塞先生道。“所以在这方面你也帮不上我们的忙了。”
又是一阵强忍住的笑声,然后爵爷才说:“很好,史蒂文斯。那就这样吧。”
“拜托了,达林顿,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我们这位朋友,”斯潘塞先生道。“我亟需他在这个困扰我们许多人的问题上给予帮助,我们也全都认为这个问题对于我们该如何制定外交政策至关重要。我的朋友,请一定帮帮我们这个忙。赖伐尔[4]先生最近针对北非形势的演说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你也认为他这只不过是对于他自己党内民族主义极端分子迎头痛击的一个策略吗?”
“很抱歉,先生,可我在这个问题上实在帮不上忙。”
“你们看,先生们,”斯潘塞先生转向其他人道,“在这些问题我们的朋友都无法对我们有所帮助。”
这话又引起了一阵笑声,这一次几乎是毫无遮掩的了。
“然而,”斯潘塞先生继续道,“我们却仍旧坚持要将这个国家的重大决策权交到我们这儿的这位朋友以及像他这样的数百万民众手中。这也就难怪,受制于我们目前的议会制,面对众多的难题我们全都一筹莫展了,不是吗?那还不如干脆就请母亲联盟的委员会去筹备一场战役得了。”
这句话引来了一阵毫不掩饰的开心的大笑,爵爷在笑声当中悄声对我说:“谢谢你,史蒂文斯。”我这才得以告退。
这当然是一个稍稍令人有些不舒服的场景,不过这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根本算不上是我碰到的最难应付、甚至最不寻常的事情,您无疑也会同意,任何一位像样的专业人士都应该有能力镇定自若地予以应对。第二天早上,我几乎已经把这个小插曲完全都抛诸脑后了,我正站在弹子房里的一个梯凳上为肖像画掸尘的时候,达林顿勋爵走了进来,对我说:
“你瞧,史蒂文斯,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昨天夜里让你承受的那番折磨。”
我停下手里的工作,说:“没有的事,先生。能效犬马之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想全都是因为晚餐吃得太尽兴的缘故。请接受我的歉意。”
“谢谢您,先生。不过我很高兴地向您保证,昨晚我并没有感觉太过为难。”
爵爷相当疲惫地走到一把皮扶手椅前,坐下来叹了口气。从我在梯凳上的有利地势望去,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那映照在阳光中的整个瘦高的身形——冬日的阳光透过法式落地窗照进来,几乎洒满了整个房间。我记得,就在那一刻,我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短短几年的时间当中,生活的重压已经让爵爷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他的体格原本就偏于纤瘦,如今已经瘦得让人有些心惊了,瘦得甚至都有些脱了形,他的头发已经过早地变白了,他的面容则显得紧张而又枯槁。良久,他望着落地窗外远处那开阔的草坡,然后他才又说:
“那实在是挺可怕的。不过你知道,史蒂文斯,斯潘塞先生是想向伦纳德爵士证明一个观点。实际上,如果这对你算得上是种安慰的话,你的确协助我们证实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伦纳德爵士一直都在重复那些老套的废话。说什么人民的意志就是最明智的仲裁这类的老生常谈。你能相信吗,史蒂文斯?”
“的确,先生。”
“我们这个国家对已经过时的观念的认识实在是太慢了。其他的大国都已经充分地认识到,要想迎接每个新时代的各种挑战,就必须要扬弃那些陈旧的,有时甚至是广受爱戴的习惯做法。可是我们的大不列颠却不是这个样子。仍旧有很多就像昨晚伦纳德爵士那样的论调。这也是为什么斯潘塞先生觉得有必要证实一下他的观点的原因所在。而且我告诉你,史蒂文斯,如果伦纳德爵士这样的人物能够因此而清醒过来,并认真思考一下,那么请相信我,你昨晚上所受的那番折磨就并没有白费。”
“的确,先生。”
达林顿爵爷又叹了口气。“我们总是落在最后,史蒂文斯。总是最后一个死抱着已经过时的体系不放。可是我们迟早必须要去面对现实。民主已经是一种属于过去的时代的诉求了。目前的世界太过复杂,已经不适合普选这一类的制度了。因为数不胜数的议会辩论只能导致停滞不前。在早些年也许还很不错,但在当今的世界呢?斯潘塞先生昨晚是怎么说的来着?他已经表述得很清楚了。”